朝塵司。

謝拂池正在翻看一本名冊，其上記載了這三年來飛升的仙人，她已翻到最后一冊，眉頭也鎖的越緊。

青繁見她終于放下冊子，喝了一口茶，才問：“大人好端端地為什么要查看這個？”

“我一直想，那十一個被煉化的尸骨既然不足名冊，卻也是仙人，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們是已經飛升，卻尚未進入洗仙池，登錄在冊的仙人。”

青繁不解，“那名冊上也沒有痕跡啊？”

謝拂池摩挲著茶杯，神色更憂，“正是因為沒有。三年來，飛升之人登記在案者，竟無一人真身是凡人，皆是四海八荒的妖靈。”

“什么！”青繁大驚失色，“縱然凡間仙道衰微，也不可能三年來無人飛升！朝塵飛升道乃是三司共同看守，難道有人能在他們眼皮底下將剛剛飛升之人擄走？”

謝拂池搖頭，“要是這般倒也好了，我只怕是——”

“三司勾結，共謀此事。”

青繁此時已說不出話來。

三司乃是仙界最重要的納新之所，如若此機構已經被腐蝕到如此地步，只怕是要引起天界動蕩，八荒浩劫。

其間種種，一細想，便覺遍體生寒。

“那……”青繁半天才澀然道：“該如何是好？可要先上報青陽帝君？”

謝拂池自有思量，低聲道：“他正在溯流光，不知何時能醒。我們先要弄清楚，這個人，或者說，這群人，他們到底想做什么？”

“煉制邪骨，吸食靈力，倒像是要煉什么逆天邪術。”

謝拂池點頭，“這三年里死的二十二人，并桓寧帝姬所說的，共合二十四人，然而這二十四人中，唯有一人極為特殊。”

“誰？”

“鮫仙明曜。”

凡仙失蹤伊始于三年前，明曜亦死于三年前，可若是僅僅需要二十四人，除卻桓寧，鮫仙便是多出來的那個。四顧城偏以她為餌，才引得這許多人趨之若鶩，若單單只說為了青陽帝君一個承諾，怎會如此不顧性命？

鮫仙必然是這個邪術的核心所在。

謝拂池越想越不安，揮手讓青繁先下去了。

青繁不知她所想，一面走一面由心嘆了口氣，“鮫族也真是倒霉，死了一個又一個。”

謝拂池驟然抬頭，目光如炬，“什么意思？”

青繁回頭，疑惑道：“我只是感嘆一下飛升的鮫仙。”

“嗯？”

“你看，鮫族三千年一飛升，上萬年來也飛升了三四個，現在可不就是一個都沒活下來嗎？”

萬年來無一存活？細細想來倒真是，且不說死的離奇的明曜，就說三千年前的天君最寵愛的鮫妃，也是死于非命。以至這西荒長凌君與青陽宮小帝姬的婚事，諸天仙神，無一人為長凌君而賀。

謝拂池腦子忽然靈光一綻，霍然起身，“你說的對，速去幫我向神卷殿遞一份拜帖，我需要去查看一下當年鮫族脫離仙籍之事。”

青繁茫然地看著自家司主忽然風風火火地飛了出去，“啊？我有說什么嗎？”

“你不講武德！”

地面裂開一條縫隙，桓寧被縛魂絲捆住了手腳，正在慢慢陷進去。

化蛇在黑霧里嗤笑一聲，竟是個柔媚的女子聲音，“你剛剛那么有恃無恐，是沒想到我還能動用妖力吧？”

桓寧幾欲吐血，說好的入我四顧城，皆為凡塵人呢？打不到兩個回合，化蛇已然一彈手，整團魂裹挾妖力緊緊將她纏住，然后也不知打卡了什么機關，平整的地面瞬間裂開，深淵張開巨口將她緩緩吞噬。

化蛇饒有趣味地看著她慢慢陷落的身體，“你剛剛是怎么發現是我的？”

桓寧很無語，“死了那么多人，沒有一點血腥味，你自己不覺得離譜嗎？”

原本自持一身法器，想詐她一詐，只是沒想到她竟然靈力全在，倒是失算了。

化蛇一愣，旋即一笑，“原來如此。只可惜算上剛剛那個小郎君已經夠了二十四個仙人，不然你這鳳凰血倒真是讓人舍不得。”

桓寧試圖掙扎，“鳳凰血大補啊，殺了我多可惜！”

“哦？那你說怎么辦？”

桓寧神色認真，“好好養著，定時采血，才是長久之計。”

化蛇自黑霧中伸出涂滿丹蔻的手，輕輕挑住桓寧的下巴，“好主意。”

下沉之勢一緩。

桓寧方松了口氣，那手指已然劃破她的頸項，挑了一滴血。

化蛇看著那血，嫣然一笑，“只是可惜你的血，我怕喝了會像寄河女妖一樣。”

桓寧張口欲言，化蛇手掌一收，頃刻將她壓入縫隙里，地面霎時恢復如初。

“好好嘗嘗我的三重幻境吧，這可是我費盡心力才為你們這些仙人打造的。”

化蛇抬眼看向水潭蓮臺中央的那個女人，黑霧散去，露出她嬌媚的面龐，手中正托著一個油布包裹，解開包裹，正是十七一直背著的那個骷髏。

她一松手，骷髏兀自飛向蓮臺，頂替了其中一顆顏色暗淡的靈珠，向蓮臺吐出靈氣。化蛇唇角上揚，“終于……終于夠了。”

暗道里傳來不疾不徐的腳步聲，停在化蛇身后，沉聲道：“為何不直接殺了她？”

化蛇看著蓮池中越來越濃的霧氣，冷哼一聲，“如此修為，如此血脈，豈可浪費？待我用三重境吸干她的仙氣再殺也不遲。”

“你別玩過了頭。”男人警告道：“桓寧雖被壓制力量，但也是赤凰。”

“是赤凰又如何？”化蛇不以為然，“這位帝姬雖然早早飛升上仙，說到底不過區區一翎赤凰，何足道哉？”

羽族亦有天賦高低之分，這天賦，便是看她兩千歲那年加冠之禮所顯露的心翎，有生而平庸者，一翎俱無，也有天賦極強者，生而三翎。一翎與三翎之間的差距，并非簡單疊加，而是天壤之別，多一翎，上限便高一倍。

一翎者，實屬平平。

而這桓寧帝姬，血脈高貴，在她兩千歲生辰那日，才被試出不過區區一翎。但她偏又能在一千八百歲就飛升上仙，與此相比，一翎之事也就不足為道。但對化蛇而言，如此仙族，猶如孩童持連城玉璧穿行鬧市，怎會不讓她眼紅？

男人心知她執拗貪婪，也不再勸誡，只靜靜望向蓮臺，目光中流露出無限柔情，“還需要多久？”

化蛇篤定道：“三日后可完全吸收這二十四人的仙靈之力。”

男人輕呵一聲，“我們又要見面了……明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