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恐的魚群被大地的震憾嚇得地往岸上“噼里啪啦”亂跳,但滾到斜坡底部的兩人又猶如巨石般“砰”一聲砸入暗河,將慌亂的魚群趕了回去。
嚇破膽的魚兒只能沒頭沒腦地調頭往祭臺上跳。
跳得遠的甚至一躍上了放置冰棺的高臺,本就不算干凈的河水一時被攪得“噗通”作響,如同煮沸的開水般渾濁不安。
紅霧般的長裙裹著兩人在水中一路下沉,眼看銀白的長影就要迎面襲來,昏迷中被灌了一肚子水的黃心悅,被身后的小鐵一把圈住脖子拖向水底。
“小白龍”像是沒注意到他們的存在,昂起高高的頭冠自水中一跌而起,如利箭般直撞向冰棺。
暗河邊的黑衣人早沒了蹤影,黃應惟更是見不到人。
江一冉飛速甩掉登山鞋,解下雙肩包就要往水里跳。
“不要去小冉!!”靳東南從暗河的另一頭跑過來攔在她面前,“這是圈套!”
江一冉看也不看地沖他高喊,“我知道但心悅不會游泳!”說完就從靳東南的腋下鉆出去往河中縱身一躍。
靳東南無奈暗嘆。
迅速解開背包,脫下運動鞋,一同在岸邊擺好也跟著往水里跳。兩道落水聲接連響起,下一秒就被“小白龍”撞擊冰棺的悶響完全蓋住。
河水比想象中還要冰涼。
在岸上看似水面平靜不算太深,其實水底潛藏諸多暗流,深不見底。
好在沒過多久,江一冉就發現了水中飄浮的紅裙,只是她才伸手夠過去,轉身過來的竟是男扮女裝的小鐵,而另一抹紅色的人影竟被他側身體推出老遠!
她氣得當即朝他連連揮拳。
為了誘她入水,黃家人這是真不管心悅的死活了。
然而小鐵并不還手,只是一味躲閃糾纏。
眼見孤零零的紅裙逐漸遠離視線,江一冉恨得捏緊拳頭朝他臉上襲去,與此同時抬腿踢向他的跨步,但因為阻力水下的動作總是慢半拍,小鐵瞧在眼里不慌不忙地朝后翻了個跟斗,鐵了心要阻撓到底。
好在靳東南很快游過來,二對一,情形發生逆轉,她迅速繞過小鐵,追上幾乎沉入水底的黃心悅,環過她的腋下托著往水面上游。
祭臺上。
“小白龍”偏著腦袋連撞帶甩了數十次,眼見無論如何也不能撼動冰棺半分,殷紅的魚眼憤怒得幾乎要泣血。
它盤踞在冰棺上方游移了一圈,終于明白冰棺的下半部分都深陷在高臺的凹槽里,任憑白費力氣也難將冰棺撞出來。
“小白龍”紅色的頭冠頓如利刃般沖天豎起,仰頭發出一聲尖銳的悲鳴,轉頭就如蛇般滑下高臺,朝水中的人影射去。
巨大的回響在溶洞空曠的上方連綿不絕,震得水面波瀾又起,眼見銀白的長影再次入水,水中的“戰局”再一次變化,僵持不下的兩人瞬間達成了暫停的默契,飛速往岸上游。
但他們快“小白龍”來得更快,眨眼功夫就離他們不過一臂距離。
眼見身后來勢洶洶,江一冉不由高喊,“分開上岸!!”說話間她托著黃心悅奮力往左邊斜劃過去。
靳東南,小鐵聞言則轉頭拼命朝右泅水。
四個人分成三組原本是要分散目標,誰知這點小伎倆根本不夠“小白龍”看,一個長長的掃尾就將右邊的兩人輕松甩回水里。
與此同時,前突的馬嘴已對準江一冉的方向張開大口,電光火石間,她不得不將黃心悅再次推開,另一只手剛高舉過額擋在身前,尖利的牙齒就一口咬進袖管。
那一刻,江一冉仿佛聽到了腕骨斷裂的聲音。
她的心臟劇烈顫抖,快得像是又經歷了一場生死。要不是在那彈指之間手臂如有神助般后縮進長長的袖管,躲過了手腕被刺穿的危險,現在就要血染暗河了。
但也因為如此,她一時無法脫下皮夾克,只能任由“小白龍”緊咬袖口挾往水底狂飆。
她這頭的變故令打回水里的二人得到了喘息的機會。
小鐵在水底找到黃心悅,托著她一路往岸上游。靳東南速度最快,一出水連鞋子也顧不上就急得要沿岸去追,但還沒跑開幾步,他的手臂就被人牢牢鉗住。
“追不上了南哥。”
“讓開??!”
靳東南抬起手臂猛甩,卻沒甩開蓄意拖延他的手。
小鐵目光堅定,兩只寬厚的手掌緊窟他的手臂,半點退讓的意思都沒有。靳東南面無表情地側頭瞟他一眼,下一瞬抬手握拳就朝小鐵的肩胛骨砸去。
眼見勁風擦過,小鐵仍是不松手。
兩人的耳邊隨即響起一聲骨頭錯位的脆響。
“咔――”
小鐵的身體稍晃了晃,仍咬牙穩住下盤,抵死不肯讓步。靳東南冷笑間再次朝肩胛骨接連砸去,但下一秒,憑空伸來的另一只手死死拽住了他。
"她不會有事!!"
消失了大半天的黃應惟不知從哪冒了出來,大吼間還不忘對小鐵使眼色,見他再次登場,小鐵這才垂下紅腫的手臂退到一邊。
靳東南冷冷地怒視黃應惟。
“萬一有事呢??!”
“你敢保證嗎!!!!”
“堂哥!”黃應惟看著他的眼睛,神情是少見的嚴肅誠懇,“你應該比我還清楚,老太爺不會讓她……”
"周南城是人不是神!!"
靳東南撞開擋在面前的黃應惟,不等他說完人已走遠。
……
“小白龍”發瘋似地在水底盲目穿行。
迎面而來的激流劈頭蓋臉地打得江一冉腦袋生疼,若不是發現它總算沒有往扎根在水底的石柱群上撞,這行為簡直就是自戕。
一路上她都埋頭躲在“小白龍”身側,卻沒注意到藏在衣領里的魚驚石隨著水流又被甩出來,如磁鐵般貼在“小白龍”皮膚上,在水下隱隱發出瑩白的柔光。
魚驚石中好似云龍紋的開片,起初在白光中如閃電般清晰乍現,爾后便像被什么吸收了去,漸漸消失無影。
“小白龍”的速度由此慢慢和緩,像是無助的扁舟終于在海上找回航行的方向。
沒了它的橫沖直撞,水勢得以逐漸平緩。
水中不計其數的木塊也如落葉般晃晃悠悠飄回水底,那里積了厚厚的木塊層,有的如半截手臂長,有的不過巴掌大小,多為扁形的殘片。
江一冉瞇著眼睛努力辨認游過身邊的木塊,發現其中一塊模糊地刻有“陽上孝子刕良奉祀”。
原來水底的木塊竟然也是牌位!
原來這座地下溶洞比她想像得還要久遠,竟是個消失在歷史長河里的“牌位?!?。
就在這時,“小白龍”突然毫無征兆地自水底一跌而起,又潛入水中破浪前行,直到再露出水面時昂頭發出一聲清亮的長鳴才漸漸停下。
江一冉被甩向空中之際還來不及應變就被瞬間帶回水底,正擔心“小白龍”再次發瘋就見它張口大嘯,連忙乘這當口從尖牙上抽出袖管,側身滾落到它身下。
“小白龍”對她的逃脫并不在意,靜靜地浮在水面凝視眼前的幽幽黑暗。原本通紅如血的眼珠不知何時變得清亮起來,就連紅絲也少了許多。
江一冉在漆黑的水中摸索著上岸。
但岸上也同樣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水流出奇的靜,好似不再流淌?!靶“垺币恢狈谒?,無聲無息,像是在等待什么。
雖然察覺怪異,江一冉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水流最靜的地方也是最深不可測的地方,她屏住呼吸在岸邊試探前行。
然而還沒走幾步,身后忽地亮了起來。
一道如日輪般的光暈在“夜幕”里緩緩升起,途中光暈抖動了幾下,便漸漸染上清澈的海藍。
巨大的皇帶魚帶著一條極年幼的小皇帶魚,不知從何處游進光暈。沒過多久,它們的身邊又游來一群五顏六色的小魚兒嬉戲。
但還沒等魚群游過,一道紅色的人影拖著長長的黑發突然墜入水中。
小魚們被驚得四下散開,連帶著小皇帶魚也慌得躲向媽媽身邊將水勢攪得紊亂不堪,江一冉的耳邊就在這時響起了大海的聲音。
她停住腳,不由自主地轉身看向光暈。
那紅衣人是名身著古裝的女子。
她不知被誰五花大綁丟進海里,在水中掙扎著起起伏伏,也無法逃脫。
光暈又抖動了起來,這次的幅度之比之前大了許多,像是隨時就要四分五裂。
小魚們早沒了蹤影,就連體型龐大的皇帶魚也反常地帶著小皇帶魚往海面上游。紅衣女子拼命求生中竟從繩下騰出一只手抓住了皇帶魚的尾鰭,與它一同向上游去。
光暈的震動越發強烈,皇帶魚還沒游出海面就被如山般的海嘯推著甩上海灘,而那抹紅色的身影則被高高拋向空中,又墜回海底。
她無助的身體拼命扭動,卻始無法掙出束縛。
看著她那痛苦絕望的模樣,江一冉只覺心口苦悶難安,夢游般一步步走向光暈。邊走邊向緩緩伸手,想要助她快些逃離深海。
近了,更近了。
當兩只手終于握攏時,世界一片寧靜。
身體也變得很輕,輕得好似飄浮在溫暖的海水里忽上忽下。有什么聲音響起,像是浪花聲也或許是海鳥,伴著輕盈的海浪擁著她飄向深處。
江一冉慢慢閉上雙睛,什么也不想。
但就在這時,一股鉆心撓肺的疼痛驀地從腳底直沖腦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