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只有揭開真相，解開阮娘子的心結，才能讓她無債一身輕，睡個好覺，屆時頭風自然不藥而愈。”

慕昭昭沒想到，原本盛怒的、像要殺了她的夜無殤，會有如此妥協。

一個是讓彼此都痛苦、甚至會分道揚鑣的殘忍真相，一個是讓阮娘子不再受頭風困擾的藥方，若這兩者是互相矛盾的，那么做選擇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慕昭昭不知道，夜無殤會怎么選。

但她身為醫士，卻是始終把病患的健康放在首位的。

倘若忍一時之痛，換來的卻是永世安寧，無論對病患的心理還是生理，都是最好的選擇。

但人的感情卻是最難琢磨、也是最難控制的。

倘若要以夜無殤與阮娘子這么多年的感情作為代價去治病，他會愿意嗎？

彼此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對方的臉上。

她審視著他的表情，在猜度著他的心。

他望著她，卻在做一個重大且艱難的決定。

良久的沉默后，他甩開了她，終于冷冷開口：

“你想怎么試？”

慕昭昭心里一緊，他這是答應了？

她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心理才答應的，或許單純是為了阮娘子的身體，或許是想查清自己母親死亡的真相，但無論如何，他卻給了她機會。

一個或生或死的機會。

慕昭昭緊張的咽了下口水：

“妾需要一個機會去祭拜南才人，剩下的事，妾自有安排。”

這是在那天晚上江生給了她提示后，她就想到的辦法。

夜無殤沒有看她，只道：

“一月后，是南才人的忌日。”

忌日？

那可真是上天眷顧，能合理的帶著阮娘子一同去祭拜南才人。

她抓住機會道：

“好，就定在那天，妾會用自己的辦法去揭開真相，王爺只管拭目以待。”

“拭目以待？”

夜無殤轉臉，兩道冰寒的目光劍似的朝她直扎過來，慕昭昭才發現，她說錯話了。

倘若真相真如她的猜測，那么將是夜無殤最不愿看到的，他如何能拭目以待？

“慕昭昭，本王只給你這一次機會，倘若你的所作所為與事實相悖，本王一定會——”

他的聲音一頓，大掌緩緩抬起，撫上她脆弱的頸子，宛如索命的閻羅：

“親手扭斷你的脖子！”

他的大掌微一用力，五根鷹爪般有力的手指扼住她的咽喉，奪了她的呼吸，讓她瞬間再次體會到了剛才那般窒息的感覺，心有余悸。

她承認，為了治好阮娘子的病后順利離開，她已經孤注一擲了，倘若失敗，她不僅不能治好阮娘子的病，還會冤枉她，那么夜無殤一定不會放過她。

但此刻看著夜無殤眼中隱隱流露出的痛楚，她竟有些于心不忍。

因為她知道，倘若結果如她所想，就算她能治好阮娘子的病，恐怕夜無殤也會一輩子恨她。

是她拆散了這對苦命的人。

望著夜無殤，她帶著一絲愧疚，哽咽道：

“王爺，無論如何，妾在這里先跟王爺說聲對不起。妾身為醫者，以為任何事都沒有病患的健康重要，所以如果是妾來做選擇，妾一定會選擇想方設法為阮娘子治病，其他都是次要。但妾知道，于王爺而言，這樣的選擇有多么艱難，甚至結果會讓王爺多么痛苦……所以妾該說一聲抱歉。”

說到這，她又話鋒一轉，道：

“但是王爺也莫要忘了迎妾進府的初衷，只要妾治好了阮娘子的病，王爺可否放妾離開？”

她的確要全心全意為阮娘子治病，但前提是不能把自己的小命搭進去，所以她必須提醒夜無殤，同時也是在試探他的心思。

離開？

夜無殤的目光倏爾朝她看過來，這個長相丑陋，卻心思通透的小娘子，總是讓他心中異樣。

就像此刻，再次聽她提到“離開”二字，他竟下意識的不想成全她。

至于是什么心理，他卻不愿去深究。

只是黑了臉，聲音沉得能滴出水來：

“慕昭昭，本王的忍耐是有限的。滾！”

慕昭昭嚇得渾身一抖，是啊，今天她已經夠刺激夜無殤的了，怎么還能如此大言不慚的提要求？

她不敢再留下去，真怕夜無殤會因為生氣而破戒，殺她一個女人。

轉身就想走，卻又想到了一件事。

遲疑又遲疑，她終是放不下，又轉回身，豎起一根手指，小心翼翼道：

“王爺，妾再說最后一句，就最后一句。”

“何東良與景星河，他們一個是醫癡，一個是與妾從小一同長大的師兄，妾為了打聽此事，才特意讓景星河約見何太醫的。何太醫得知是為了給王爺的乳母治病，才勉為其難把他知道的告訴了妾。王爺若要怪，就怪妾吧，與他們無關……”

“滾！”

未及她把話說完，夜無殤忍無可忍的怒斥了一聲，嚇得她撒開腿就跑，再也不敢多說半句了。

不過他應該不會去懲治何東良吧？

畢竟何東良說的都是事實，而且是為了阮娘子治病，他不至于那么小心眼吧？

慕昭昭一邊跑一邊撫著自己的胸口，里面那顆脆弱的小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她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膽子，居然敢對夜無殤說出這么不要腦袋的話，此刻想起他剛才那副要吃人的樣子，真是后怕啊。

不過……南才人？

她這才注意到夜無殤對南蝶的稱呼。

好像從始至終他都稱呼他的生母為南才人，連一句母親都沒有，更別提阿娘這種親昵的稱呼了。

怎么感覺他對南才人這個生母冷冰冰的？

以為今日的事情就這么過去了，誰料剛走出不遠，身后鄧策就追了上來。

“慕小娘子，留步！”

慕昭昭剛剛平復的心情又瞬間提了起來。

鄧策不會無緣無故地來找她，他會來，一定是夜無殤授意。

她戰戰兢兢的轉過身，望著已至近前的鄧策，尷尬的扯了扯唇角：

“鄧左衛，何、何事？”

不會是夜無殤后悔了，不用她再給阮娘子治病，想要懲治她吧？

鄧策向她拱了拱手，道：

“慕小娘子，在下奉王爺之命前來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