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很快來臨，朱淮是從空氣里的涼意感覺到的。

晚上的負一層更加陰寒。

朱淮把剩下的木柴都填進了火堆里面，看著熊熊燃燒的火焰發起呆來。

怪物群一陣騷亂吸引了他的視線。

朱懷看過去，只見一個戴著兜帽的怪物走到了最前面。

沙啞失真的聲音響起。

“淮哥，好久不見了。”

朱淮站了起來，看向說話的那道身影。

他的表情有些激動，又帶著一絲不可思議，跟幾分懷疑。

“是你嗎？興祖。”

“是我。”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朱懷興奮的想要向他走去。

沒想到文興祖卻出言阻止他靠近。

“淮哥，我們就這樣說話吧，我不想讓你看見我現在的樣子。”

“說什么屁話，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子，你都是我兄弟。”

朱懷三兩步就走到了文興祖面前。伸出手去，就要掀掉他頭上的兜帽。

文興祖本來抬手還想阻擋一下，結果直接被朱淮一巴掌拍到了一邊。

兜帽被掀開，露出了隱藏在下面的一張布滿了鱗片的臉。

依稀還可以從這張臉上看出文興祖原來的樣子。

“我現在一定很丑吧，淮哥。”文興祖自嘲的笑著。

朱淮一臉不在乎的樣子，道：“男人又不靠臉皮活著，在乎樣子做什么。”

他直接拉起了文興祖的手，跟以往一樣，神態自若的開始聊天。

“我跟你說……”

朱淮就像是遠游歸家的兄長一般，挑著近段時間自己的一些經歷全部告訴了文興祖。

兩個人說到開心的地方就一起笑，說到讓人憤恨的地方就一起罵。

不知不覺間，兩個人已經坐到了樓梯上面，肩挨著肩，周圍的怪物也全部退走了，樓梯間里只剩下了他們倆個人。

話題終究是回到了文興祖的身上。

“興祖，你是怎么變成這樣的。跟哥哥說說。”

文興祖轉動一雙蛇瞳看向了朱淮，緩緩講述起來。

“淮哥，從你走后……”

他將朱淮被攆走之后，宇寬怎么暗地里折磨他，聚集地的人怎么看不起他，后來又是怎么在出任務的時候被人暗算的情況都說了一遍。

不過他說這些的時候，表情倒是十分平靜，似乎是在說別人的事情一樣。

朱淮也沒有多憤怒的樣子。

他平靜地問道：“你恨他們嗎？”

“恨呀，我恨不得殺了他們。”

“那你怎么不去殺了他們呢？”

文興祖笑笑，說：“我一開始確實很想殺光他們，后來我得到了更強大的力量，失去了人類的模樣。”

“也還是想殺光他們。”

“但那個時候我要照顧付蔓，一直騰不出時間來。”

朱淮：“付蔓？”

“就是蜃，你見過的，那個其實就是付蔓扮演的。”

朱淮點點頭：“我早就猜到了，背后應該是有人在扮演。”

文興祖說：“你還是這么聰明。”

朱淮笑道：“確實，我還不算個蠢人。”

文興祖扯開嘴角，露出一嘴獠牙繼續剛才的話題，“再然后嗎，我突然遇到了一伙普通人，當時我在尋找汽油，他們也在尋找生存資源。”

“可能是因為我曾經也是個人類的緣故吧，我下意識跟隨他們。”

“我就那么看著他們搜索資源，跟變異獸以命相搏，受傷，死亡，生病，哭泣，到最后全軍覆沒。”

文興祖扭過臉來，看著朱淮，臉上有一種病態的猙獰跟抽搐，“淮哥，你知道嗎，我不知道當時我是怎么了，本來我是可以出手幫一下他們的。”

“但我做不到，我就是做不到，我甚至好幾次都要忍不住殺了他們。”

“可是我告訴自己。不可以，他們跟我沒有冤仇，我不能殺了他們。”

“那個時候我很想沖回去殺掉宇寬，殺掉聚集地里的所有人，但有一個聲音一直在阻止我。”

“我好苦惱，我好煩，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文興祖抱住了自己的腦袋，懊惱的拍打著腦殼。

朱淮抱著腿說道：“興祖，我理解你。我曾經也是這么想的，我也很想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殺殺殺。”

“后來啊，是我的隊長上官丞改變了我的想法。”

“你知道嗎，他也有自己的仇人，一個拋下他們獨自逃跑的逃兵。”

朱淮看向文興祖，說著，“你知道他是怎么對待那個人的嗎？他們每次見面只是誰也看不慣誰，吵架斗嘴而已，從來沒有動過手尋私仇。”

“我問他為什么，他只告訴了我一句話。”

朱淮吐出一口氣，一字一句地說道：“人類已經所剩無幾了，今天你殺我，明天我殺你，早晚有一天，不需要變異獸，我們就能自相殘殺全部死光光。”

“首惡當誅，從罪不罰。等以后有機會了，咱們哥倆就去做掉宇寬，其他人就算了吧。”

“把人都殺光了，全世界就剩自己一個，那活著也沒什么意思了。”

“對吧。”

文興祖輕笑出聲，“淮哥，你這樣說話被別人聽見了，又要罵你是圣母了。”

朱淮笑道：“哈哈哈，罵就罵唄，我反正就是這么想的。這個世界已經夠操蛋的了，我可不想把它變得更操蛋了。”

朱淮捅了捅文興祖的胳膊，問道：“說說吧，你的那個付蔓，為什么要裝神弄鬼把我弄到這里面來。”

文興祖的面色變得凝重起來，他說道：“淮哥，其實不是付蔓把你們趕下來的。而是這地底下的東西，我跟付蔓都是被祂控制的傀儡而已。”

朱淮看著負一層的地面，點了點頭。

“這一點我也猜到了，你知道祂是什么東西嗎？”

“不清楚，只知道祂可以保證付蔓的身體死而不僵，精神凝而不散。而我現在這副身軀其實早已經不是我原來的人類身軀了，干脆點說的話，不如說是怪物的身軀，人類的精神。”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死了還是活著，是怪物還是人。”

朱淮勾住了他的肩膀，道：“是人是怪物都不重要，只要你是我兄弟，這就足夠了。”

“什么時候帶弟妹來看我？”

“啊？”朱淮的話讓文興祖有些害羞，他不好意思道：“哪兒跟哪兒啊，我跟付蔓就是朋友關系。”

“那領我去見見她？”

“不行的，淮哥，你不能離開這里，你離開了，祂就會控制我們把你壓回來的。”

“祂，到底是個什么東西啊。”朱淮看著那道樓梯口。

在心里忽然下了一個決定。

“我想下去看看，興祖。你幫我問問付蔓，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嗎？”

“很危險的，淮哥。算了吧。我可以帶物資養活你的。”

朱淮搖頭，“不行，我覺得最遲明天，靈狐小隊就會折返回來救我。我不想看見你們大打出手，所以今晚我一定要下去一探究竟。”

文興祖最后還是點頭同意了，“好吧，我幫你去問付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