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許許多多地方隱隱疼痛起來。

落下的雨線打在頭頂、肩膀、面具上緩緩滑落，身子止不住的微微顫抖，陳數能感覺到力氣正從身體抽離，四肢乃至大腦都變得僵硬。

二級的異能，讓他感覺從未有過的強大，意識也不再被其他人格屏蔽，能清晰的與其他人格共存，也能主導行動，就像只是將原本的性格，陡然變成另外一個人的性格，甚至還有著其他人格的一部分記憶。

但剛才影流之主人格發揮超出他身體極限的能力，這兩天只吃過一碗稀粥，明顯感覺到身體處在崩潰的邊緣。

特勤局還在一旁。

殺不干凈了……

身體已經處于崩潰的邊緣，鮮血從口鼻溢出，陳數擦了擦，隱約感覺身邊有東西在動，他看也不看不敢上前的那些灰狗，目光落到地上。

一只毛色漆黑的小貓弓著，炸毛一般朝他‘嗚嗚’低吼，幽綠的眸子死死盯著陳數。

周圍是燃燒的，還在垮塌的建筑，焦味、血腥氣混雜一起，從嘴角再次溢出的鮮血凝在下巴，滴在陳數腳邊的地面上。

他孤零零地站在那兒，好半晌，腦袋偏了偏，邁開有些沉重的腳，走到黑貓面前，黑貓伏身彈射而起，去抓面前古怪的人類，下一秒它就被拎住了后頸，提在半空胡亂揮舞鋒利的小爪子。

“嘖嘖……你也沒人要啊。”

“跟我一樣，沒家的可憐蟲。”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但在這片安靜的雨夜里，周圍人還是能聽到，莫文英知道這個少年的過往，沒來由鼻子發酸。

但她還是按下了耳麥。

“行動吧……告訴楊組長，盡量不要傷他性命。”

命令很快通過通訊傳播到三組那邊，行動組的成員迅速從黑暗里沖了出來，他們大部分都是訓練有素的特戰人員，手中的武器也是專門為對付異能者開發的。

就在人群合圍過來時，陳數一只手摟著黑貓，站在倒塌的建筑前好一陣，他聽到腳步聲，戴著猙獰鬼面的臉抬起來，最后看了一眼受傷的孫玉潔。

就在眾人手中武器瞄準過來，陳數的身形化為黑影，直接沉入地面，再到出現，已經在廠區上的圍墻上，踩著墻頭腳步‘踏踏’的飛奔，猛的躍起，沒入雨夜之中。

“總裁，他逃跑了！”

雷女咬牙切齒的看著陳數消失的墻頭，她身旁的孫玉潔也在原地搖晃了兩下，踉踉蹌蹌走出幾步，扶著旁邊的車頭才沒有倒下。

“這到底是什么天賦……他才二級，為什么能傷到我？”就連向來沉穩的孫玉潔，撐在車頭的手握成了拳頭壓在引擎蓋上微微發抖。

她看著周圍追出去的特勤局三組，又看向正在匯報和指揮的二組組長莫文英，咬牙：“莫文英一定會進火場找我們的罪證，趁現在特勤局還沒找到直接證據，我們先離開，明日集團是不能要了……”

“總裁，這是你多年的心血，怎么能……”

“閉嘴，去開車！”

孫玉潔罵了一句，跌跌撞撞走到車旁，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

“打開能量監測器！”

“疑似目標，正在側前方！”

說話的聲音里，追擊的行動組成員神經緊繃，他們手中緊握類似電磁槍的武器，三人為一組，兩人主攻，一人輔助兼能量追蹤。

逃出廠區范圍的陳數憑借影流之主的能力已經逃到了郊外，瀕臨崩潰的身體，勉強擲出一只手里劍，隨后被射來的干擾彈襲擾，化作黑煙消散在雨幕下。

陳數身形隨著身體的崩潰，那身忍裝、面具漸漸消散，又變成原來的模樣。

追擊的腳步聲蔓延而來。

“呵呵。”

陳數咬著牙關，搖搖晃晃的身形穿過一片小樹林，來到外面的公路，淅淅瀝瀝的小雨間，一道車燈照了過來。

“這么快就追上來了？”

陳數瞇起眼簾，警惕望過去，一輛粉紅色頂著貓耳朵的兩廂車停在了他面前，車窗降下，露出吳陽的臉。

“別說話，趕緊上車！”

這邊，陳數猶豫了片刻，還是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帶著一身水汽和血腥味坐了進去。

可愛乖巧的粉紅小車迅速離開了這里。

一路上，看著粉嘟嘟的內飾和幾個可愛布偶，兩人都沉默下來，過了一陣，吳陽干咳兩聲打破尷尬。

“我的車上次報廢了，這是趙靜的車。”

“這是重點嗎？”

陳數斜著身子，靠在車窗上，摟著懷里的黑貓，身子還在發抖：“吳警官，為什么幫我？”

駕駛室那邊，吳陽忽地笑了一下：“我下班了。”

他握著方向盤，抿了抿嘴，片刻后憋出一句。

“雖然你不是什么好人，但明日集團的孫家姐弟更壞。我看直播了。”

車內又陷入沉默，也在此時，吳陽的手機響了，電話那頭傳來趙靜的聲音。

“吳隊，你在哪兒？我下班了，我的車呢？”

“開出去辦點事，馬上回來。”

吳陽尷笑的掛上電話，表情一收，繼續嚴肅的說道：“雖然我不懂你們的事，但我只知道，做人要跟著良心走。”

車窗倒映陳數半張臉，他靠著車門虛弱的撫摸小貓的腦袋，過了好一陣子，低聲說了句：“謝謝！”

專心開車的吳陽像是沒聽到，昏暗間只是發出‘嗯’的輕微聲。

“前面是新城區吧？把我放在前面路口。”

陳數不想連累吳陽，后者也知道自己做這些已經違反條例了，不過，能將人帶出危險，心里好受許多。

不久之后，水汽蒙蒙里，粉紅小車在進入新城區的一條街口停了下來，從車窗望去，能看到雨夜中一棟棟新建的大樓。

陳數打開車門下去，吳陽也緊跟下車，從后座拿出一袋食物：“我只能幫你這么多了，去你學校的時候，你已經離開了，對了，你另一個朋友叫龐鳳初吧？學校說他不見了。”

“嗯。”

陳數接過遞來的一袋食物，忽然從頸脖處取下常年戴著的項鏈。

“吳隊，再麻煩你一件事。”

他將項鏈遞給對方：“青瑤山公墓你去過……幫我把它放在小月墓前，謝謝你。”

說完，陳數頭也不回的轉身走進新城區的街道，聽著車子發動的聲音，腳步加快消失在雨幕之中。

交情不深，對方做到這種程度，陳數已經很感激了。

但現在，他需要找一個暫時安全，視野寬廣的地方休息一會兒，他望向前方一棟還在建設的大樓，翻過圍欄，徑直鉆了進去，沿著沒有扶手的樓梯一步步走到最頂層。

安靜的新城區，偶爾傳出幾聲警笛響起在遠方街道。

未修繕的樓頂上，幾根鋼管支撐的篷布遮著幾袋水泥，雨水打上面，順著光滑的兩邊流下去，一點一點的雨滴落下

陳數縮到篷布下面，卷曲著雙腿靠著水泥袋，拿出塑料袋里的食物，撕開包裝袋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噎到了就伸手到棚外，去接落下雨水喝進嘴里。

他目光不時望向建筑工地外面的夜色。

思緒翻涌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