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個人的朝圣(2023精裝新版)
- (英)蕾秋·喬伊斯
- 2022字
- 2023-05-30 18:11:44
愿它撫慰過你
——中文版十周年序
當我坐在這兒,為《一個人的朝圣》中文十周年紀念版創(chuàng)作一篇序言,似乎有些不可思議。若是十年前你告訴我哈羅德會走多遠,一路上他會遇到多少讀者,我很可能會放聲大笑。然而,正如哈羅德的徒步旅行帶他走向了世界,我所寫的這本書對我而言也是如此。像他一樣,我也經(jīng)歷了遙遠的旅程,去過許多地方,與來自不同小鎮(zhèn)、不同城市乃至不同國家的讀者暢談。
多年來,人們問我為什么,為什么《一個人的朝圣》會成為世界暢銷書?它能給新一代的讀者帶來什么?這些問題我都感到難以回答。一直以來我都坦陳這樣一個事實:當父親告訴我他罹患癌癥、將不久于人世時,我的人生被撕開了一個無法彌合的大洞,而正是這時,哈羅德·弗萊出現(xiàn)在了我的腦海之中。因此,這本書是我將那些令我崩潰、混亂、感到孤獨的所在,構筑成與之相反的一種美好的、可與他人交流分享的事物的方式。雖然此書的靈感源自我深刻的個人經(jīng)歷,但這尚不足以解釋為什么有那么多的讀者將其放在心上,或者說究竟為什么讀者可能還會繼續(xù)如此。
這本書之所以能夠獲得成功,我確信其中一部分是時機的緣故??梢哉f宇宙中有一個小洞,而哈羅德·弗萊恰巧(暫時)將其填上了——這個小洞關于行走,甚至還關于沒有手機的生活。(回想2012年,我們還不像2022年這樣如此依賴手機。社交媒體才剛剛起步,我們還在用現(xiàn)金或刷卡支付。如今出門若是把手機落在了家里,可真是個不小的麻煩。)我并非刻意將哈羅德·弗萊塑造成庸常之輩,不過他確實是個沉默寡言的普通人,讀者常??梢詮乃砩细Q見自己的影子。他也因循了始于喬叟(1)的《坎特伯雷故事》(Canterbury Tales)和約翰·班揚(2)的《天路歷程》(Pilgrim's Progress)的原型范式——一個踏上心靈之旅的人。盡管他沒有宗教信仰的引領或支撐,但他試圖尋找救贖。即便我們不是徒步者、我們離不開手機,在哈羅德的旅程中依然有一些東西是許多人都可以理解的——那就是這種改變自我的強烈愿望。哈羅德深入自然風光的旅程,也是他得以深入自己最黑暗的角落的一次旅程。不過,直到2018年我被邀請到中國進行圖書巡回宣傳活動時,我才真正理解了這本書的吸引力。
此前我從未去過中國。我不知道等待著我的將是怎樣美麗的一個國家,也不了解那里的人們。我不知道中國有多大?。ㄓ⒏裉m是個很小的島嶼。)盡管我努力學習最基礎的詞匯,盡我所能地學習如何用中文寫我的名字,但是不論是我聽到的還是看到的都不是我所熟悉的。身為寫作者,這是一種奇怪的經(jīng)歷,雖然我們喜歡站在事物的邊緣做旁觀者,但是卻很少處于這種感到自己十分渺小、失去控制、力不從心的境地。中國的一切對我而言都是陌生的。我不知道如何搭乘火車,不清楚該怎樣問候他人,不了解如何購買食物,我甚至不認識我吃的東西是什么。就像哈羅德,我變得既茫然無措又徹底依賴上了他人。
當你身處異國感到失去自我時,奇妙的事情就會發(fā)生。疲憊是自然的。不過,眼前的一切突然變得如此明亮而斑斕,你會有一種墜入愛河的感覺。我記得抵達北京的第一個夜晚,耳畔傳來的聲音、姿態(tài)萬千的景象、映入眼簾的色彩,甚至是空氣中的味道,都深深震撼了我。我還記得我看見一對對戀人在湖邊(3)的黑暗中起舞,那一刻我心想,我永遠不會忘記這個夜晚。一個人對你微笑時,就像是對你拋下了錨。在中國,我收獲了許許多多的微笑。
我還遇到了很多有著不同年齡和不同人生際遇的讀者,他們對我訴說著這本書的善意。我意識到——雖然我在中國人生地疏——但是我們都在尋找著善意,不分地域,不論國度。做一個溫和善良的人比做一個冷酷無情的人感覺要好得多。我們時常會在書中讀到這份善意,這種心靈相通的共鳴,會再次讓我們回到當初被觸動的那個瞬間。不過,善良并不僅僅是待人友善。善良還意味著要認識痛苦,要走出你所在的舒適圈。去做一個客人,就像我在中國時那樣,當我熟稔的處事方式漸漸瓦解,我看見了自己是多么渺小,多么依賴他人。哈羅德的故事創(chuàng)作完成后的這十年來,現(xiàn)實又將諸多的考驗和令人發(fā)怵的磨難擺在了我們面前。但是我想說,這本書所傳達的理念未曾改變。正如莫琳所說,如果我們不去努力了解我們還不知道的東西,人生就沒有希望了。哈羅德最終經(jīng)歷了一場自我寬恕與治愈之旅,只有當他找到勇氣走向外部世界,成為一個客居他鄉(xiāng)的陌生人,這一切才得以發(fā)生,才得以再次被喚醒。
于是,我回顧十年前的自己,發(fā)現(xiàn)這不再是一個關于我彌留之際的父親的故事,而是與我們所承載的一切達成和解的故事。在這樣一個沒有多少時間和空間可以讓我們進行反思的時代,一個關于同情、失去、原諒以及與土地的關系的故事或許依然能夠找到它的位置,這點我并不意外。若是這本書以某種方式曾減輕、撫慰了某個人的痛苦,或是讓從前感到無意義的事情變得有意義,那么它就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我對它的期待。
誰知道呢。期待這本書也能為你帶來同樣的慰藉。
王燁煒/譯
(1) 杰弗雷·喬叟(Geoffrey Chaucer,約1343—1400),英國詩人,英國人文主義作家的最早代表。
(2) 約翰·班揚(John Bunyan,1628—1688),英國著名作家、布道家。
(3) 作者到達北京的第一天,夜游了后海。——編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