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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故鄉曲

一.河畔

我家邊的河是漢江,這條河一般認為是發源于秦嶺,上游有一個著名的丹江口水庫,在WH市注入長江,是干流長江最長的支流。我對這條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河流卻所知甚少。

河灘后是大片的水田或雜草地,之后是大片的白樺楓樹林,林子后是攔河大堤,大堤前是一片小的池塘,池塘邊的那座老房子便是我的家,我在這個地方生活了十八年,直到我遠離家鄉去上大學。

我家后門望向連綿不絕的水田與荷塘,那個盡頭是一個灣子,一排連綿不絕的雙層樓房和小木屋,顯得格外渺小。

一條公路將大片田野一分為二,公路左旁是一個大荷塘,春天淤泥深,塘水較少,深埋在淤泥中的蓮子開始悄悄發芽成長,在夏天雨季來臨之前,青澀的藕梢已經露出水面。烈日下或雨水中,它們旺盛地生長,盛夏時節,荷葉遍布,蓮蓬隨處可見,常有人去采摘,秋季麥田的麥子成熟的時候,蓮蓬幾乎壓彎梢頭,塘水減少,荷葉枯萎。冬天肅殺之際,整個荷塘便陷入到沉睡之中,寂靜而死寂,有時,被冰凍的黑色枯萎的蓮蓬頭被卡在冰縫之中,在平滑的冰面上顯得十分突兀。從冰面往下看,能看見灰色的枯梗。

荷塘被大片的水田地給包圍,田埂將這一方土地分割成大大小小的方形鏡子,當然是在風和日麗,水分充足的時候,陽光投影到水田中,每一塊都透露著金色的光芒,在冬日里顯得十分的耀眼,暖意十足。

記得春種的時候,水田經過耕耘之后,被注滿水。農民用竹籃子挑著滿滿的小秧苗,插秧的時候,他們踩著柔軟的淤泥,一邊栽種一邊倒退,天氣晴朗,水面倒映著藍天白云,那四肢都陷入到溫柔的云端之中。

我小學時也曾經幫著插秧,腳底淤泥溫涼而柔軟,十分舒服,那時我插的秧苗總是歪歪扭扭的,估計是手不夠長亦或是力氣不大,技巧不足等等,大人看到栽種的效果,搖搖頭,讓我到一旁歇著去。我就坐在已經陷入到水中的板凳,看著水面里的天空,感覺和真的一樣,我將手腳都伸了進去,用力地攪和,波紋四散而開,弄得前面剛栽好的苗兒春心蕩漾,那時感覺自己是天神,能夠翻云覆雨。

如今的很多水田都廢置了,只有很少的才有人耕種,大多是那些上了年紀的人,年輕的人都外出務工去了。我曾看見后院的田野,大片的地方荒蕪,一灘死水,當初滿塘的荷葉早已枯萎消失殆盡,只剩下一灣渾濁充滿著垃圾的水,還有那幾株早已枯萎,但仍舊頑強屹立著的藕梢。

就連我家旁的池塘也已經死氣沉沉,枯枝敗葉,苔蘚水草遍布,那是一種死寂的荒涼。可以前,不是這樣。

那時的池塘,積水充足,還有溝渠外來的注入的活水,而現在,除了暴雨,就沒有什么新鮮的水源了。這里簡直像一個小型湖泊,老屋停泊在這湖畔。

記得兒時一起在這里捉蝌蚪,初春,青蛙將卵產在一團團青蔓中,不久,黑籽一般的小東西開始蠕動,在水中散開,之后一群群黑壓壓密集的蝌蚪群在水中蠕動,在岸邊,能看到很多這樣的蝌蚪群,用大勺子一舀,就能捕捉幾十只蝌蚪,然后把它們放入透明的小水缸中,加入水草和青蔓,它們就能在其中快樂的“生活”。

隨著蝌蚪的成長,它們的體格開始變大,長出四肢,這個小水缸的空間越來越小,其中有很多因氧氣和營養不足死去了,巨大的黑色身體浮在水面,我和小伙伴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于是很快就將它們放生到水塘中。

它們生長的很快,一個春天還沒有過完,變成了小青蛙,迫不及待地跳上岸,晚春的艷陽高照,有些水洼早已干枯,露出的是黑色干枯的尸體,那是還沒來得及成長的蝌蚪。

水塘中以前有很多動植物,例如魚蝦就很豐富,有很多捕撈的人半夜穿著長套鞋雨衣,打著手電筒,拿著漁網來捕捉,俗稱“趕蝦子”,許多年前,這樣做能收獲很多,但是現在,魚蝦越來越少,可能是越打撈越少,生態環境的惡化。

我家住在河畔,這是河畔邊的景色。

二.大堤

水塘的對面是一戶人家,那個房子緊靠著河岸大堤。他猶如一條鋼鐵的巨龍,保護著肆意流淌的河流,平息著河流暴怒的脾氣,保護著村莊和人們。

大堤的坡度有四十五度,兩邊長滿了青草,橫截面呈等腰梯形。他一直隨著河流延伸到天際,頂上是由細碎的石子鋪成的道路,幾年前還是泥土鋪成的,暴雨一過,路面變得泥濘不堪,坑坑洼洼的,如今,這種情況好了不少。

這里是一個風景不錯的‘休閑場所’,閑時,我總會去逛逛,河面的風經過樹林,吹拂著樹葉沙沙作響,七八月份,夏禪聲嘶力竭,震耳欲聾,在沒有樹木的地方,大塊田野的苗兒和勁草,隨風擺出波浪的舞姿。

春夏,坡上的草是蒼郁的綠,淺草慢慢成了深草,秋冬開始漸漸枯黃,待一場野火,焚燒殆盡,火有時是自然的火,極度干燥撞上了高溫,緩緩燃起火苗,有時是人為的,一束刻意的火苗,會隨著冬季干燥的風和陽光四散而開,竄天而起,最后堤坡上大片的焦黑與殘碎的枯黃相互交織,觸目驚心,仿佛這是他肌膚受的傷,不過直到初春,青芽從燒焦的枯草殘渣中鉆出來,漸漸鋪開,綠色很快修復好了這殘損的肌膚,一年又一年,往復循環。

深秋的時節,水汽較重,早晨朦朧的霧,在這一片莽原中蔓延。我小學上學時,要走沿著大堤走一段較遠的路,每次,我看見朦朧的霧攜裹著鮮艷的綠,隱隱在草地能看見一層淺淡的黃,加上清晨的一片寂靜,宛如在一片仙境之中。我興奮地踏上這一片“仙途”,腳心著落在草地上,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奇妙,我探霧前行,結果球鞋被露水打濕一片,腳尖感受到一股微微的清涼。

深冬的雙休,晴空高照,濃濃的霜凝固在地面,淺淺的白與黃相互交織,幾個伙伴相約,一起來到堤坡上,帶上一個小小的木板,來一場‘深冬滑草嘉年華’,這個坡度并不陡,有二十多米長,大堤的高度約有七八米。

這時候的草是最‘順滑’的,特別適合滑草,我們在坡頭選一個同樣高的起點和一處較為平坦的草地,屁股緊緊貼在木板上,將一只腳放向木板上,另一支腳作為剎車,隨著倒數計時結束再松開,一陣刺骨的冷風迎面吹來,接下來是令人興奮的急速下墜,順利的伙伴可以一路到底,不幸的則在半路人仰‘板’翻,撞在發硬的干燥牛糞是極有可能的。這時,勝利者一臉得意的朝著摔得狗啃泥的伙伴狂笑,并做著各式的嘴臉,這樣的印象難免很深刻。

夏日傍晚,天空碧藍如洗,落日即將沉入彼岸,晚霞染紅了天空中濃厚的白云,有一朵腳踩著透明滑板的粉色蘑菇云,向旁邊沉沉的烏云融去,幾頭褐色的水牛還在一旁吃草,悠閑地搖晃著尾巴,我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頑皮行為。

水牛是憨厚老實的動物,春耕時節它們任勞任怨,替人們耕田,被視為村中的老功臣,好不容易有了享受美食與休息的時光,卻被我們給打擾,那時候,極度無聊的我們,為了打發業余時間,總是喜歡抓起一把石頭子,一顆一顆朝那頭正默默吃草的水牛扔過去,起初石頭小,它們并沒注意到什么,后來發現了異動,有一次,一顆很大的石頭突然命中了牛的大眼睛,一向老實平和的水牛突然變得急躁起來,也許是我用力過猛眼睛真的受了傷的緣故,它掙脫了韁繩,胡亂地從大堤上奔了下來,想起之前有人穿著紅衣服惹怒了水牛而被牛角拱傷了眼眶的事情,更何況它正漫無目的地向村子逃去,我知道闖了大禍,一場危機即將到來。

我還沒回家將此事告知家長,就聽說,有一頭水牛沖向了水田,在里面狂亂地碾壓莊稼,我看見它成了一只脫韁的癲狂的獅子,拼命搖晃著腦袋,頭上的兩把彎刀,像收割機一般,它周遭的大片水稻都被折斷。我偷偷逃走,不想讓別人知道這是我的過錯,這頭牛不知被誰降服,田里的水稻不知損失多少,后來曾在大堤上又見過這只瞎了左眼的牛,之后據說因為年老力衰被殺了吃掉了,也有人說這只瞎眼的牛看路不直,田被耕得一塌糊涂,不中用了……

天色開始暗淡,坡地上的水牛少了,有時幾乎很難看到,或許是耕種的地少了,或許是出現了一種新的機器取代了水牛,現在,聽說那里建了一個個小型羊圈,白羊‘咩咩’的聲音回蕩在傍晚的晴空與河岸,這種被需要的動物才會真正留存下來。

河岸的風依舊在吹拂著村莊的上空,鳥兒正在借力飛行,時而奮力高飛,欲鉆入云端,時而低空翱翔,盤旋起舞。最后悲劇可能是被堤上的大網給網住,苦力地掙扎,最終落到了人們的餐桌上。

落日最終沉入了西邊河流的大拐彎處,同時帶走了晚霞,夜幕來臨,星星鉆入暗藍色的天際,幽幽的風魚貫而來……

三.渡口

我去外婆家要渡河,外婆家在河岸北面,我家在河岸南面,我去上學工作經常要去那里打車,母親也在那里工作。

一條河有兩岸,一條河能劃分兩個行政區,一條河能區別貧富。河是隔閡,也是紐帶。

我不知道多少次跨越過這條河,上過多少次輪船,多少次在江心望向水天的遠方,望向對岸的風景。

從前的輪船是木舟,整船大部分都是木質結構,在我還未出生以前,據說因碰見大風大浪的天氣,船翻過好幾次,淹死過好些人,那時不僅船本身安全性能不高,而且救生設施差。

聽母親說,她結婚時就是在此處坐船的,當時整條船都給承包了,站著滿滿的人,但恰好遭遇了大風大浪的天氣,時運很糟糕,那一天上船之前本來天氣就不太好,就在要過河的時候天氣更加惡劣,可時間卻不能耽擱。

河中的浪洶涌著,這一只木舟搖晃的厲害,幾次都險些出了事故,但幸運的是沒出了什么岔子。但是,我明白,這預示著母親的人生以后二十年中的風風雨雨。

有記憶以來的第一次坐船,那是一次糟糕的經歷,我害怕那顛簸的木船,害怕落入洶涌的波濤之中,被大河吞噬。但是還是敵不過母親的強拉硬拽。

我幾乎是往船的中心擠去,想要在人群中心獲得安全感,船的邊緣欄桿低矮,一不小心很容易掉入水中,我控制不了雙腿的抖動,臉色發白。

木船在波浪中起伏,兩邊木質的欄桿上下波動,腳下仿佛是一個巨大的漩渦,一種默然的恐懼從心頭襲來,在浪尖,我好像被拋到了空中,在浪谷,好像是從高空急速墜落,天堂和地獄仿佛在咫尺之間。浪大水深的時候,船甚至都要偏離方向,這一葉扁舟似乎在任憑命運撥弄,船一點點靠岸,才覺得一點點安全。當腳踏上陸地的那一刻,我從未感覺到如此腳踏實地,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氣。

后來,隨著時代的發展,木船漸漸改善、升級和換代,慢慢演化成堅固的鐵船,救生設備開始完善,也就很少出事故了,而我漸漸克服了沉船的恐懼之感,甚至喜歡上了這種感覺。

隨著輪船引擎的轟鳴聲,船槳渦輪急速轉動,剝離著水花,巨大的鐵質吊板開始離岸,擺渡人轉動著圓輪,將鐵板提升,船漸漸向彼岸駛去,穩穩地航行,即使再大的風浪,也早已沒有了當初的顛簸流離與驚心動魄了,我扶著自行車,被風輕撫著,在這波光嶙峋之間,河寬闊的胸懷向我袒露,我想是一粒渺小的存在,無論是相較于時間還是空間。

途經河中央,可望見紅色的小小信號船漂浮在波浪之間,那是測量河水位和水質的機器,還會有巨大的貨輪向輪船迎面駛來,載滿了貨物和沙石,巨大的轟鳴聲驚起了兩岸的林中之鳥,我能看見一群鳥飛速地繞著頭頂孤零零的電線劃過。

船劃開波浪,像劃開了生命之線,我盯著向兩側翻飛出去的水花,白色與青色應接不暇,很快涌動而起的水花便匆匆落幕,正如飛促的時光,一旦濺起在現有的生活中,便匆匆墜落在浩瀚而平靜的過去。

很快,這短暫的旅途,便在那吊板落地之時結束,彼岸已到達,我卻偏偏留戀曾要遠離的此岸。

我在這渡河往返之間經歷過無數次離別與團聚,從當初的流淚到如今的麻木,人在成長,可豐富而濃烈的情感正在像水土般流逝,聽人說,成長的代價是變得更加無情,這句話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不知多久以前,我在這個地方送別過哥哥姐姐,那是一個陰郁的傍晚,細雨蒙蒙,春雨落的河面被濺起了密集的細小波紋。

我送他們到渡口,直到船上,他們讓我不要上去,而我兩只手硬扯著兩個人,直到把我拖上去,就讓我送最后一程吧,我這樣懇求到,他們也同意了,我上船之后,只是站在甲板上,扶著欄桿默默看著落雨的河面,任憑細雨淋濕了頭發,我只敢用眼中的余光撇向他們,短短幾分鐘,曾經的無話不說到如今的沉默不語。只是他們上岸之后的最后一聲再見。

他們爬上高坡,進了收費亭,消失在門后,眼淚混著雨水很快便劃過了我的臉頰,滴入到河水中,我在這一趟的輪船上坐了幾個輪回,有一段時間死死地盯著那個高坡,期待有兩個小小的身影,手牽著手,正往回走。

擺渡人的提醒像是訴說著一個殘酷的真相,夜幕來襲,船上只剩下我一人了,我問他們會回來嗎?擺渡人說:既然已經過了河,又怎會返回!

如今的我們卻被當初的這條河隔閡了許多,它更像是一堵殘酷的墻,一道堅實的防線,我曾想將它逾越,期盼團聚,可現在我更想孤身一人,不讓其他人跨過。

我一直在想,那時的渡口,又是怎樣隔開了河岸了呢?

四.老屋

炊煙是村子飄散的魂魄,屋子是鄉土凝固的軀殼。

老屋,始建于上世紀八十年代,風雨飄搖三十幾載。

屋前是一大片空地,空地一旁栽種著的松樹和竹子將水塘隔開,屋子由兩個房間和一個堂屋組成,左邊房子較老,奶奶住在里面,房間被一分為二,后面堆放著雜物,右邊是我的房間,是一個瘦長的長方體空間,房間后是一扇窗戶,窗簾已經霉爛,鐵欄桿已經劣跡斑斑,房間后是后院,后院可以直通往廣闊的田野。

風吹過紅中泛黃的窗簾,呼呼作響,破的洞在半空中飄舞,我的床正對著窗戶,我靜靜地盯著遠處時隱時現的田野。

清晨,蔚藍的天空下倒映著樹葉的影子,陽光流離在斑駁的墻上,深入不到裂縫。正午,窗外的蟬聲響亮刺耳,我仔細看歇在鐵欄桿上的半透明蟬殼發呆。傍晚,炊煙凝成的魂魄飄散在風中,扶搖而上,夜深,蟲鳴鳥聲似乎就在耳邊發燙。

堂屋的躺椅上似乎坐著一個正在閉目養神的人,旋轉的吊扇,扭轉著時空。坐在后門的石階上,遠望在田野,眼神中凝結著淡淡的愁。

這一向是我,是我對屋的印象,對這個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

墻上的水泥開始被剝落,尤其是暴雨來臨前后,地上泛起的潮氣逐漸腐爛了床柜的腿腳。

暴雨與狂風的來臨在江南是猛烈的,擋不住的雨水能夠滲透進堂屋,這用硬泥巴夯實的地面很快失去了往日的堅固,變得濕滑黏膩,不小心走上去都要摔跤。后院的門童顏擋不住雨水,遭受了同樣的下場,屋子前后,雨水卷走了水土,平坦的地方變得坑坑洼洼。

長時間的暴雨會沖刷著脆弱的屋頂,可能會有漏雨的情況,一滴兩滴的水珠,滴落在地上,渾濁不堪,困難時,鍋碗瓢盆都會用上。老屋就這樣挨過一個個風雨的日子,已經老老不堪。

小時候,睡在靠窗的床上,喜歡聽奶奶講著那些遙遠的床前故事,這些故事有時反而沒有催眠的作用,哥哥也會聚精會神的聽,當時的黑牛皮沙發能攤開做成一張小床,我和哥哥會隔幾天輪流去睡沙發,輪到他時,他會躺在沙發上得意地翻來覆去。

夜很透明和鬼魅,我都不敢開著窗簾睡覺,天氣晴好的夜晚,月光都會透過窟窿照射在被子上,我很怕有一個鬼魅會透過窟窿盯著我緊張的神情,亦或是一個惡作劇的伙伴在半夜不睡覺在背后做著鬼臉。

深夜會緊張得睡不著,奶奶就給我講故事轉移注意力,哥哥也會湊上前來起哄。

有一個故事一直影響著我:

這個屋子沒建多久后,有一個人曾經從我們后院走過,他挑著兩擔子東西,大竹籃的東西用黑布遮住了,他停下來,坐在屋子后院的石階上,將籃子放下來,向奶奶討水喝。

他說:“請給我一碗水喝吧,我已經趕了很遠的路!”

當時正值深秋,臨近傍晚,霧氣有些凝重,奶奶是一個熱心腸的人,遞了滿滿一瓢水,咕咚咕咚下去,那男人已經喝飽了,準備告別時,就當快要邁過后院那一條溝渠之時,突然在蓋著黑布的籃子里聽到有嬰兒啼哭的聲音。

奶奶看了看,感覺里面肯定是有孩子被餓到了,急忙對那人說:“誒,你停一下,等倆孩子吃了再走吧!他們哭得那么厲害”

男子面色焦急:“哪有什么孩子,你聽錯了吧,謝過你的水了”,哪知籃子里的聲音更加大了。

那男子突然變了臉,退回來坐下來,然后將籃子里的東西揭開,里面裝的孩子竟然已經夭折了,他悲傷地說道:“哪有什么聲音啊,我這倆苦命的孩子生下來沒多久就死了,還不是沒東西吃,加上難產,我那婆子早他們先去了,只有我苦命的一個人,我舍不得埋,想帶他們多去一些地兒,順便找一個風水好的地方!”

奶奶說道:“可憐的人吶,不過我知道一個風水不錯的地方……”

奶奶只記得他陪那男人走了很遠的路,將倆夭折的孩子埋在了河灘不遠處,最后那男人走了,繼續挑著擔子,不知所蹤。

我那時只知道“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很怕那可憐的男人和倆孩子在出現在后院,他們手牽著手,坐在我家后門的石階上喝水。

我時常會記起這個故事,并聽到后院小孩的啼哭,在這后來,隔壁的叔叔結婚后,也生下了倆小孩,他們很喜歡到我家后院玩耍,時常聽見他們在那哭,不知道什么原因,也許是摔倒了或者是倆孩子發生爭吵了吧。

若干年后,我上了高中回家后,也喜歡在傍晚坐在石階上,凝望著遠處的晚霞,靜靜地發呆,我想說不定有苦命人到這來停歇,我會等到他們,幫助他們。

老屋就是這樣,它有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深藏在歲月中。

我多希望,我年老時,還能回到這里,在某個平靜的深夜,我年老體衰地躺在床上,獨身一人,然后它突然坍塌,我和它一同飄向天堂。

五.小街

我順著人流在一條繁華街隨意地走動,漫無目的,無論在哪個拐角,在哪個蔽塞的角落,我都能嗅到都市濃郁的商業氣息,燈火漸漸迷亂了我的眼睛,這樣過于繁榮華麗的景象,充斥著浮華和虛幻,令我有些眩暈。

那條已經年長并不繁榮的小街開始浮現在我的腦海中,在此時的燈海中靜靜地流浪。

說是一條街,其實是一個小鎮子,稱為“脈旺”,意思很容易理解,就是香火興旺,人杰地靈的意思,這個鎮上主要是以商業活動為主,其實被河一分為二,北岸稱脈北,南岸稱脈南,但是脈北的經濟要比脈南的經濟好很多。

我主要說的就是南岸的脈旺,我上街主要是去這里,當然還有離這里更遠地方的街。

很小時,上街對我來說,這總是一件令人憧憬的事情,這意味著能吃喝玩樂了,那時候還是家人領著去的,雖然這一條街不太繁榮,但是還能滿足日常的生活需要的。沿著田野的道路,穿過老舊的巷弄,轉過幾道彎,就能在低矮密集的房子道路的中央,看見兩條橫豎交織著的狹長的街道了。

最豪華的可能算是那三層的小洋房了,這些房子第一層直接用來做商鋪了,在十字路口的前面直接往深處穿行,是一所小學,那是我讀過的第一所小學,如今人數眾多的學生只剩下寥寥數幾,由于計劃生育,出生人口逐年減少,學校開始衰落更多的學生轉到其他更好地學校去讀書了。

在十字路口的背后是一個小型菜市場,清晨六點多鐘是人最多的時候,很多當地居民都到這里買菜,當時的各種菜應有盡有,如今的卻只有些基本的菜了,令人印象最深刻的是在菜市場后面的老字號糊湯粉館,已經有二十多年的歷史了。

老店里面擺著老式的座椅,像是民國時期的,上了年紀的老人特別鐘愛這個地方,每天很早就來這里吃一碗熱乎乎的糊湯粉,外加一條金黃香脆的油條,店里面有一個很大的灶臺,灶臺上是一個巨大的鐵鍋,很早,這里的老板就把排骨熬成高湯,放入鍋內,加入細細的米粉熬制,很快一股濃烈的有著胡椒般的香味蔓延開來,吸引著周圍的行人。

橫著的街道一直能延伸到大堤上去,十字路口西側是一條狹長的緩坡,以前是用青石板鋪成的,在這個狹長的地方有小型的服裝店和小賣部,記得以前在這個攤點上買過連環畫。

那時候的零食不僅豐富多樣,而且各種小玩意兒數不勝數,還記得以前的畫片和卡片,小盒象棋,這些都是男孩子們參與競技游戲的不二之選,還有女孩子愛玩的小玩偶,竹蜻蜓之類的。

干脆面、跳跳糖、辣條是零食中的三寶。攤位擺在一個較高的水平陽臺上,店主是一個和藹的老人,那時我是經常光顧的小顧客,不僅有我,而且還有一群小伙伴。而如今這條街很多店鋪要么關門,要么變成了新的樓房,小賣部的店主不知所蹤,就連那個手藝高超的啞巴理發師也難逃這種命運。

上街總要趕個趁早,這不同于以往上小學那樣,在天蒙蒙亮的時候走二十多分鐘的路程趕著去教室上早自習。在雙休前的一個晚上,往往三五結伴約好,不要大人的陪伴。

清晨,我們往往會興奮得早起,天蒙蒙亮,太陽初升在地平線之上,我們騎著自行車,有兩條路能選,一條是沿著大堤直接去,另一條是從另一邊繞過田野穿過村莊。

蔚藍色的風拂過肌膚,絲絲冰涼,有的伙伴還得意的比了比車速,故意騎在了前面,還未到街上,就能在路上看到熱鬧的人群,結伴而行。一股早點的香氣已經引誘著我們,有的人選擇了熱干面炒面,有的選擇了包子鍋塊,而我卻偏偏鐘愛糊湯粉和油條,在菜市場的一角,早已嗅出了一股濃郁的香味兒,即使排隊的人再多,我也耐不住美食的誘惑繼續等待。

剛出鍋的糊湯粉又香又燙,肉末胡椒香蔥巧妙混合而成的香味撲鼻而來,尤其是在大冷天的吃這能很快暖和身子,再點上一個剛炸好的香噴噴的油條,油滋滋的,吃完粉,將油條放入湯里進行攪拌,咬上一大口咀嚼,鮮香的汁液混著油條的酥脆,贊不絕口。

各自飽餐一頓之后會在一個固定的地方集合,然后去逛各大零食攤點小賣部,挑選自己喜歡的零食或者玩意兒,上小學時,這兒還未建立網吧,有家里有條件的伙伴有影碟機,我們會陪著他去租一些光盤去看,那時看得都是動畫片奧特曼之類的,有時為了尋求刺激,會看看僵尸類的電影。

七八點時,熱鬧的人群很快冷清下去,我們很快踏上返程之路,回家之后,我們又迫不及待地將買到的東西進行分享,有新出的畫片和卡片,我們很快玩起了爭奪這些東西的游戲。具體怎么個玩法,我早已記不清了。

這條街已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了,我也早已沒有當初上街的心情了,街道新修了公路,很多青石板被水泥代替,去上街的人少了,店鋪也少了,菜市場蕭條了,物品變得更加單調,現在還感到繁榮的地方是那家新開的超市,過街時也只是到那買東西。

相較于脈北的街,這里的發展速度落后了許多,很多店主都就近轉移了過去。

這是我記憶中的一條難以抹去的小街,無論我在城市中路過比這不知要繁榮多少倍的街道,逛過多么與時俱進現代化的商場,我都不會鄙棄它,因為有些東西的重要性,不是能用實際的價值能衡量的。

這條占據我大量記憶的小街與我路過城市中繁榮的大街,在記憶與現實中,相互區別,相互聯系。

后記:

有一條河,一頭承載著過去,一頭直通往未來,此岸充滿著回憶,彼岸擁有著幻想。

她是貫穿著我人生的一條河,在故鄉靜靜地流淌,在心間徐徐地徜徉。我用盡上半生將她回想,用盡下半生用力尋找。

故鄉,是我永遠的根,我會用一生去承載。

————二零一七年三月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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