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雪兒無時無刻不在這么想，但卻也不敢輕信寧逍遙。

上一世的相信他的教訓，終究有些太大了。

不過，這個男人剛剛好像說過，明天會帶師姐過來。

葉師姐，好久沒見了啊。

如果…師姐也很認可這個男人的話，給他一個機會，似乎也不是完全不行。

如此想著，寧雪兒回到了樹下，卷縮成了毛球狀，準備如往常般度過夜晚。

微涼夜風拂過，勁草低眉。

小狐貍忽然張開眼睛，支起小短腿，緩緩起身。

不知何時，類似于霧氣的東西彌漫開來，包裹了山頭，遮蔽了星星和月亮，小狐貍周身三步之外，全都開始變得朦朦朧朧。

一聲低低的野獸吼叫從喉嚨里發出，嬌小的四肢身軀發出宛若豆莢爆開的“噼啪”聲，骨骼瘋長，前肢離地，化為纖細柔荑，皮毛褪去，黑色的短裙遮住了嬌嫩的肌膚。

很快，長著狐貍耳朵，三條軟軟大尾巴的黑裙少女代替了粉色的小狐貍站在原地，警惕的注視著周圍的迷霧。

“小雪，好久不見，你可真是讓我好找呢。”

親呢的呼喚聲響起，臉頰處還在留著血污的胡澤雪站在霧中，親切的和少女打著招呼。

“你考慮好了嗎？要不要把召集獸潮的方法教給我？”

胡澤雪笑道。

寧雪兒只是皺了皺眉：

“你……受傷了？”

胡澤雪聞言，臉色一僵。

下一瞬，仿佛飛揚的火星點燃了瘴氣，過年的鞭炮進了茅坑，所有的濃霧在這一瞬，同時沸騰！

迷霧中的少女臉上的傷口逐漸擴大，皮肉翻卷，腐爛如同骸骨，蛆蟲和鼠蟻從中爬進爬出，這畫面足以讓最勇敢的人驚悚的牙齒戰栗。

震顫的重音從霧中傳出：

“痛，小雪，我太痛了！”

“我的傷好疼，心也好疼，我們不是姐妹嗎？我們一起經歷了那么多，你為什么，為什么就是不愿意教給我呢？”

寧雪兒輕輕開口：

“澤雪，別在追逐那些虛幻的東西了，幻術帶來的一切都是虛假的，你為什么就不能理解呢？”

這句話徹底引爆了胡澤雪的怒氣。

迷霧中吼聲隆隆：

“虛假的，假的！那什么是真的？”

“你的妖狐異瞳是真的，你有天下最強的幻術天賦神通，你引領我走進了這個門，你告訴我，它們是假的？”

“寧雪兒，惡心，虛偽！你和那個姓葉的女人都是一樣的，她受著師尊的寵愛，說她不在乎，你拿著最強的天賦，說它是假的，你讓我作嘔！”

“最后一次機會，把聚集獸潮的辦法交給我，不然，你就困死在這里吧！”

“隨便，我可以和你耗在這里一整天。”

寧雪兒收手在懷中，捏緊了符寶，猶豫了片刻，卻沒有發動靈氣喚醒。

根據她的記憶，寧逍遙似乎不怎么擅長幻術之法，而澤雪現在施展出來的魅術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確實是到達了必須有極高修為才能做到的那個境界——虛像。

混淆虛實，虛即是無相，為我心中相。

放棄使用魅術之后，寧雪兒自認是沒有擺脫虛像級別幻術的方法的。

但師尊呢？

也沒有吧。

金丹修土的能力是有極限的。

也就是說，如果自己發動召喚符寶，師尊一定會被立刻傳送到此，和自己做一對苦命鴛鴦，被活活困殺，是這樣的吧。

好，了解了！

寧雪兒從懷中掏出符箓，撕碎，無數紙片如飛花白雪，旋轉著消失在迷霧中。

一為了防止靈力誤激發，還是直接撕掉比較好。

好好活下去吧，師尊。

雪兒，只能陪你到這里了。

符紙如飛花散去，已經不似人類的怒吼聲里，濃霧虬結如同觸手與長須，高高舉起，重重砸下。

寧雪兒伸手，要攔截這些濃霧中的觸手，眼眸亮起，豎瞳發出妖異的光。

嘶拉！

薄霧觸手被撕破，空氣中仿佛被無形的巨爪犁出了溝壑。

妖族的天賦法術，利爪！

趁這個時機，少女輕盈的起跳，前躍，躲開觸手殘骸的同時，白皙的足趾點地，擰轉。

轟！

那看似輕飄飄的落地，居然重錘砸下一般，地面猛地坍塌，蜘蛛紋龜裂蜿蜒，反作用力讓少女如同流星一樣沖進濃霧，奔向人影所消失的位置。

“真冷靜啊，小雪，或者說不愧是你，這種局面還能臨危不亂。”

胡澤雪看著自己被貫穿的胸膛，咳出一口黑血，獰笑道。

少女只是手腕翻轉，已經化成利爪的右手輕松的捏碎了掌心跳動的心臟。

“假的。”

她對自己說。

人影忽然迅速風化，化為濃霧的一部分，胡澤雪的聲音影影綽綽，從四面八方傳來：

“沒用的，小雪，你殺不掉我的，你知道的，不用魅術，你就會被我一直困在這里，直到死去。”

她忽然話鋒一轉：

“但如果你愿意的話，輕松就能看破的，就算如此，也不用嗎？”

已經聽不出男女的聲音重重顫抖著。

“絕不。”

寧雪兒淡然道。

這一次，胡澤雪沒有回應她。

腳下堅實的土地忽然化為泥沼，一邊冒著氣泡，一邊讓少女的腳腕下陷著，一只只手從中冒出，抓住少女裸露的小腿和腳踝，奮力把她往下托拽著。

森林里，迷霧中，大笑聲響起，數不清的大笑聲，但都是她所認識的聲音，有她前些天趕走的狼人同伴，他的眼中流露出血淚，大聲質問自己為什么要趕走他。

有獸潮中的蝙蝠魔人，數不清的蝙蝠魔人張開翅膀，他們詢問她，人類的命是命，妖魔的便不是嗎？

她甚至看到了自己，還是小狐貍形態的自己，眼中狡黠而譏誚，不明白為什么自己如此愚蠢，明明只要稍微動用一下眼中的力量，就能擺脫這些魅術，卻偏偏不愿。

絕不！

寧雪兒用眼神做出了回答。

小狐貍惱羞成怒，泥沼里拖拽自己的手忽然用力，加速了拖拽自己下落的速度。

窒息感傳來，泥沼進入鼻腔和喉嚨，寧雪兒忽然有些釋然。

上一世，是因為修煉魅術而獲得了寧逍遙的垂青，也因此而死，這一世，因為堅持不在使用魅術而死，或許，這反而是一種解脫。

漸漸地，她放棄了掙扎，任憑自己開始下墜。

裝模作樣，裝模作樣的賤人！

現實中，站在寧雪兒對面，一身黑袍罩身的胡澤雪切齒咬牙，額角青筋鼓起。

她明明只要稍微用一點魅術，就能從環境中醒來，可她卻偏偏不用。

一只狐妖而已，卻一副冰清玉潔的姿態，這是在做給誰看？

既然你喜歡裝，那便徹底死在幻境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