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手忙腳亂，眾人都上趕著幫忙忙活，無人注意到萎在墻角的勤氏。

她縮在大門的角落，雙腳因為趕路已經(jīng)磨出了水泡，火辣辣的疼，只是此時已經(jīng)顧不得了。

剛剛劉郎中的話，勤氏一字不落的聽了個囫圇。她害怕極了，心里亂成一麻，滿腦子都是那句或許尚還有救……

趙老大帶著眾人走了，屋里、院里都安靜了下來。

勤氏耳朵里只剩下自己怦怦亂蹦的心跳聲，越來越響，越來越響……

“娘，你跟這兒干什么，快進屋，多冷呀。知歡呢，不是說掉堰塘里了？就說她沒用！這么大的人還能掉水里！真是能耐！偏偏還要住我家……”

突然出現(xiàn)伶俐清亮的女聲，嚇得勤氏一個激靈。

“宜……宜歡，快，快去！叫你哥回來。”勤氏一把抓住趙宜歡的胳膊，又急又慌，哆嗦著打斷了女孩兒的絮叨。

“嘶~娘，你捏的好疼，喊哥哥回來做什么？還不到休沐日呢，再說學堂里放假了哥哥自會回來。”

看這樣子，趙宜歡還不知內(nèi)情，只當堂妹就是落了水。

不過也是，她平時就不太喜歡趙知歡。

三嬸嬸漂亮，生的知歡也白白凈凈的。

自打知歡住到自己家，村里那些臭丫頭，老是說趙知歡更白更好看……就連哥哥也更疼趙知歡一些。

切，有什么用，反正是沒人要的臭丫頭，賴在我家里！

“快去！無，無論如何，都把你哥叫回來！”勤氏終于找到了護身符，腿一軟，滑坐在地上，眼淚瞬間決堤……她還有兒子！

“娘？”見這陣勢，趙宜歡才開始有些慌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

“到底出什么事了？”眼前的少年身形雖瘦，卻不羸弱，是個精瘦且結(jié)實的男娃，此時一臉疑惑的看著自己父親。

“怎么找到這兒了？”趙老大蹲在醫(yī)館門口抽旱煙，見著少年一愣，反問道。

“妹妹去找我，說知歡出事兒了，我向夫子告了假出來的。”

趙文迅今年虛十歲了，天資聰慧又愿意刻苦。書院的夫子很看重他，來年就要他下場參加童生試了，因此一直住在書院里，輪到休沐的日子才回家。

趙老大對這個兒子也十分看重，平時人情往來，婚喪嫁娶之類的事都不知會他，好讓趙文迅一心做學問。

“知歡落水了，大夫看了，也喝了藥，等醒了便可以回家了。你既來了，走，去看看你妹子，完了就快回書院。”趙老大不想說太多，一語帶過。

迅哥也不是大夫，留在這也沒什么作用，還耽誤了做學問。

他在心里這樣加了一句，似乎是給自己解釋。

“大夫說，藥吃下去就能醒，最多到晚上，我們就回去了。”趙老大語氣里帶著刻意的輕松，邊往里走，邊和自己兒子說著。

他努力擺出一副平靜的樣子。

大夫的原話是，今兒夜里能醒就能緩過來，要是不能，回家準備后事。

……………………

冬天的天光黑的早，酉時（下午五點到七點）剛過，天就擦黑了。醫(yī)館里的病人陸陸續(xù)續(xù)的回了家，最后就剩趙老大在廳堂里守著。

醫(yī)館的人過來給了鋪蓋便也去后座廂房休息了。

街面上的動靜越來越少，屋子里面顯得越發(fā)安靜，靜到可以聽清楚自己的心跳。

趙老大腦子里面越來越迷糊，強撐著睜了幾次眼睛后，便徹底瞇著了。

靜謐的夜，風聲漸起。

躺在床上的趙知歡面色青白，一點回暖的跡象都沒有，呼吸越來越弱，胸膛的起伏幾乎已經(jīng)沒有了。

終于，女孩的胸膛不再起伏，青灰色的小手隨即松散在側(cè)。

屋外的風聲更大了點，似乎有嗚咽聲，又像有什么隨著屋外的風一道遠去了。

睡夢中的趙老大哆嗦了一下，緊了緊裹著的被子。

……

啟元院山舍。

“我的兒！！！”李氏在睡夢中直接喊出了聲，把自己驚醒的同時，人也直接坐了起來。

面皮發(fā)緊，一腦門子細密的汗。

“怎么了？做噩夢了？”邊上被擾醒的男人迷迷糊糊的問。

“……沒事兒”李氏沒有回答，她覺得這夢十分不吉利，有些不太愿意說出口。

女人躺下來側(cè)了側(cè)身子打算就這樣作罷。

只是剛躺下來，那個夢又在腦海里盤桓不去，攪得李氏心里鈍鈍的不爽快。

“三哥，我們把知歡接過來吧。”黑暗中，李氏輕聲說。

………………………………

“娘，給我點錢，村頭來了賣打糖的。”

趙宜歡沖進來的時候，勤氏正在忙著往油鍋里倒肉絲。

滋啦一聲響，白煙瞬間騰起，帶著煎肉的焦香，在小小的廚房里四逸開來，讓人忍不住直吞涎水。

勤氏抓著黃橙橙的鍋鏟，快快的翻炒了兩下，免得糊鍋。接著便拿起灶臺邊上的抹布擦擦手，從懷里掏出裝錢的小布包，摸出兩個大錢遞給等著的趙宜歡，嘴上念叨道：“少吃些糖，你哥哥馬上就回來了，娘炒了肉。”

“知道了知道了！”趙宜歡噘著嘴往外走，順便撇了眼坐在灶前燒火的趙知歡。

哼，燒火丫頭！

順著趙宜歡的目光，勤氏也看到了老實坐在灶前燒火的趙知歡，小丫頭連頭都沒抬，專心致志的盯著灶火，像沒聽見一般。

勤氏臉上就有些不自在。

自從上次落了水，趙知歡這丫頭更寡言少語了，幾乎一整天都不怎么開腔兒。從前看到趙宜歡找自己要錢買零嘴，還會眼巴巴的在邊上看著，盼著。

現(xiàn)在，幾乎看都不看了。

勤氏想到這，心里總有些不大舒服，頓了頓，便又掏出兩個大錢，放在灶臺上，笑道：“知歡，你也去吧，剩下的大伯娘自己來。早點回來吃飯，啊。”

這丫頭，越來越摸不著了……是不是憋著勁兒呀，會不會是等老三家的來了告狀？不行，還是要找個機會和這丫頭好好說說。

說話間，數(shù)個念頭在勤氏腦子里閃過。

面上，更溫柔了。

趙知歡聞言，默默往灶下又添了把柴火，這才摸起灶上的兩文錢，朝勤氏點點頭：“伯娘，我知道了。”隨后拍了拍身上的碎屑，往外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