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南徑大街上，一群百姓駐足停留在街頭，交頭接耳的小聲議論著。

福善堂占著這條街最好的地段，掌柜劉子鎮坐在柜臺后，端著茶碗，吹散杯中的浮末，輕啜一口，一臉玩味的瞅著街對面的熱鬧。

這人活的久了，真是什么樣的稀奇都能瞧見。

朝廷還能派人在街頭祛邪扶正？呵，這對面的，哪像正經仙師，活脫脫一個跳大神的小丑。

鋪子里的小伙計見街頭圍著的人越來越多，都無心干活了。

左右這會兒沒人，直接湊到柜臺邊上，邊向外張望著邊笑嘻嘻的開口問道：“掌柜的，這都多少天了？這幫人真能祛邪賜福？都傳是皇帝器重的仙師，咱們要不要沾沾？”

“呸呸”。

劉子鎮吐出口中的一小段茶葉梗，神情帶著鄙夷。

“龜孫兒，干你的活兒。”

這事要是皇帝能管得著的，他這福善堂能開幾代人？誰知道又鬧什么幺蛾子。

自從長生殿那位……這世道是越來越不太平了，不過也好，越亂，他這店越紅火。

小伙計跟了劉子鎮好幾年了，自然看的出掌柜不是真生氣，笑嘻嘻混過去，腳下卻沒動地方。

“呦，劉掌柜，喝茶呢～”

小伙計正伸長了脖子看著對街的熱鬧，連客人進了門都沒注意到，倒叫客人先出了聲。

“哎呦，是何管事，您大駕光臨，快，給何管事上茶，泡我前幾天帶回來的碧螺春?！眲⒄乒褚粋€眼風，小伙計忙縮縮脖子去倒茶了。

“何管事，您坐?！贝笾黝櫳祥T，劉子鎮笑的殷勤，招呼何管事上坐。

“您嘗嘗，不及府上的名貴，權當潤潤喉。”

幸虧上次有何管事解惑，他德善堂才好及時將長生殿的符箓全部拿下，不僅籠絡住了那幾家權貴，又得了不少推薦。

“何管事，您老今兒怎么有空過來？府上要用些什么，您隨便支使個人過來，我肯定挑最好的送到府上。”劉子鎮笑著開口道。

“唔～”何管事擺擺手，放下手中的茶杯，低聲道。

“劉掌柜，今兒我來是有事要托您。”

“你知道，我們府上人不少，前兒，府里五老爺謀了個外放的差事，崖州知州。”

“崖州？那可是苦地方?！?

“誰說不是呢，唉……府上的事，我不好多說，咱們府里的幾位爺，嫡出的就不說了，這庶出的，只能自謀出路。五爺這也算好的，外放幾年，回來了再通通門路，也就好過了。”

“那是，那是！”

“對了，說正事，五爺上任是要帶著夫人、少爺、小姐的，大人都還好，小少爺、小小姐才五六歲，這一路的折騰，老爺們兒不覺得，女人孩子可有些受不了……五夫人不放心，所以找到我，想請點法器帶上，念珠、手串、安魂丹，還有靈箓，以備不時之需，這些你們德善堂里的可是京城最好的?！?

“喲～這，這真是得您抬愛了?！?

“原這事兒也不為難，就是花幾個錢的事，可五夫人的意思，靈符想要長生殿的，最好是上次送進府里那批一樣的?！?

自上次從北仲山下來后，劉子鎮知道符箓一事并非傳言那樣，不過……他也沒點破。

“這……不瞞您，那批靈符是最先送到貴府上的，也是選的最好的?，F如今我這里也空了?！眲⒆渔偯媛峨y色。

“就是為這，劉掌柜，不瞞你說，前幾年的時候我受過五爺不小的恩惠，唉……一直也沒機會報答，如今五夫人求到我這兒，我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拒絕。這不，只能來求您幫忙了?！闭f罷，雙手一拱。

“您這可嚴重了，嚴重了……這樣，我明兒上趟北仲山，想辦法盡力去辦，。不過，咱們可先說好，萬一不成，您可不能怪我。”最后一句，劉子鎮半真半假的打趣著。

“那是，那是。北仲山上的皇帝都管不了，這事兒哪里是我們能決定的。您能為我走一趟，何某心里感激不盡！”說著何管事從袖里掏出一包銀子推了過去，再次拱手致謝。

“不用，不用，事兒還沒辦呢?！眲⒆渔偼赝?。

“收下吧，我知道這事兒不容易?！焙喂苁掳蜒b銀子的荷包推回去，人也站了起來，道：“府里還有差事，不敢多耽誤，這事兒就拜托您了?！?

何管事走到門口，看到對面依舊熱鬧的那群人，笑著回頭：“劉掌柜，你這可是個好地方，多便宜呀。”

這是在打趣來之前劉掌柜和伙計看熱鬧的事。

“喲～瞧您說的，呵呵。”跟在后面相送的劉子鎮老臉一紅，頗有些不好意思。

街對面，那群人忙活的火熱。

同樣的熱鬧在京城周圍的城鎮上同時上演，甚至增添到更偏遠些的地方。

***

大青山腳下，有個叫“牛首村”的小莊子，這里住著六十多戶人家，因靠著山，除了種田外，村里的男人多多少少都會點下套子的手藝，都是打小從老一輩手里學的，靠山吃山嘛。

從大青山上套點野雞、兔子啥的，能給家里人貼補貼補油水，再有多的，就能去集上換點鹽巴、針頭八腦之類的。

不過，這些手藝在年寡婦家里是被嚴厲禁止的。

她男人就死在山上。

她男人活著的時候在村里會下套子的人里是頂厲害的。

可就是太厲害了，套著的不是野雞、兔子，而是一只幼虎。人還沒來得及跑，就被尋來的母虎咬中。

最后村里人尋來，除了一地的血，連個全尸也沒留下，只剩家里的孤兒寡母相依為命。

累死能行馬，淹死會水人。

從此做了寡婦的年寡婦再苦再累也不許獨子上山。

“年嫂子，前頭祠堂那里有仙人給娃娃們賜福消災，你快帶東印去吧，再晚，人家可就走了。”相熟的鄰居瞧見地里澆水回來的年寡婦熱心的提醒。

“菊香呀，啥賜福，不是過年的時候才請嗎？”放下肩頭的空扁擔，年寡婦笑著道。

“不是，不是村里請的，是當官兒的弄來的，皇帝開恩，體諒咱們老百姓不易，你快去吧，聽說他們不久待的。”

“好好，我這就回去，可多謝你。”年嫂子一聽忙抬起扁擔快步回去。

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