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輕薄的云霧將那本就不太明亮的月亮藏在身后。

寂靜的森林中只能隱隱聽到些許鳥叫。

縱橫交錯的樹林后是一望無際的黑暗。

只有些許清風悄然飄來。

緩緩拂過大地、花草、樹葉……

最后一頭撞向了那個噼里啪啦在燃燒的篝火。

火苗被微風拔高了一截。

但很快又消沉下去。

司左注視著那團篝火已經發呆了一個小時。

陸訊也一直在暗中觀察他的狀態。

那家伙的注意力全都在那團篝火上，甚至連裝睡的陸訊都已經坐起來了他也沒發現。

雖說陸訊是用隱息術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但這也太專注了。

上次在學院見他擱哪兒半夜抽煙就隱隱感覺不太對勁，這一次他算是可以確定了。

可這家伙白天的時候卻表現的沒有任何問題，現在怎么就跟變了一個人一樣。

就像是被抽空了身體一樣，雙眼呆滯無神的坐在那兒一動不動，顯得極其頹廢。

陸訊感覺再這樣下去遲早會大事不妙的。

那家伙好像并不愿意透露出來，但陸訊得知道是什么原因。

無論是從隊伍利益出發，還是從個人兄弟情誼上出發。

他都不能袖手旁觀。

倘若是其他人倒也無所謂了，陸訊現在在這個世界上只有致遠和司左這兩個哥們兒。

任何一個人出了問題對他來說都不是什么好事。

“有什么事情，說出來會好一些的。”陸訊拍了拍他的背部，并做到了旁邊。

司左有些遲緩且木訥的轉過頭看向陸訊。

三秒后，他那失神的瞳孔才逐漸恢復光亮：“你怎么醒了，我都沒注意到。”

“你看這團火都看了一個小時了，能注意到我才怪。”

“捏嘛，我都呆了這么久了？我以為就只有一會兒來著。”司左如夢初醒一般。

“行了，都讓哥們兒逮到了還要裝是吧。”陸訊也是無情拆穿了他的把戲。

“裝什么東西？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可能想的有點久了而已。”

“你連我都不相信嗎？”陸訊問道。

此言一出，司左突然怔在了原地。

臉上的笑容也在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助感。

好像在大街上走丟的小孩，看著車水馬龍，繁花似錦的道路，眼神充滿了恐懼和迷茫。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他說。

“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陸訊問道。

“不記得了，慢慢就變成這樣了。”

“我換個問法，上一次真正感到開心的時候是什么時間？”

司左有些茫然的看著陸訊，隨后苦澀的搖了搖頭。

顯而易見，他連這個也記不得了。

“你才是那個最會演戲的人啊。”陸訊不禁感嘆起來。

“大概是吧。”

“你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經過這么一個溝通，陸訊大概率已經猜到他是什么問題了。

每一個中二的年輕人都會患上的一種虛假的病。

但司左這個卻是真的。

“什么病？”司左不解。

他很早之前也認為自己病了，但去醫院沒看出什么問題來。

醫生只是讓他多想點開心的事，多運動運動。

他照做了，但都無濟于事。

“微笑抑郁癥。”陸訊說道。

微笑抑郁癥是最難察覺的抑郁癥之一。

特別之處在于盡管內心感到悲傷、焦慮、壓抑，但仍然面帶笑容，甚至會塑造出開朗、熱情的假象。

只有在獨處時，才會表現出失落、痛苦等抑郁相關癥狀。

微笑抑郁癥除了典型癥狀外，還會有思維遲緩、精力下降、睡眠障礙、軀體不適和無助無望等多種伴隨癥狀。

至于為什么陸訊非常清楚這個病。

這一切都得源于當初在藍星上學時……

一個班，至少三分之二的人都擱哪兒說自己有什么微笑抑郁癥。

陸訊頗為好奇，也去仔細查詢了一番。

反正基本上人均微笑抑郁癥就對了，不然就是什么雙向情感障礙之類的。

好像大伙不得個什么心理疾病都不夠時髦一樣。

但真正患上這些病的人，從來不會聲稱自己有病，只會一個人無聲且痛苦的與之對抗。

那些對抗失敗的，走的也很安靜，從來不會大肆宣傳。

“微笑抑郁癥？”司左從沒聽說過這個病。

“人的大腦是個很神奇的器官，會自我調節情緒，無論多么開心的事情，大腦也不會讓你一直保持開心的情緒，最多也只能持續兩三天而已，同理，悲傷也是如此，任何情緒最終都會歸于平淡。”

“這樣啊，那還挺神奇的。”他回應道。

“所謂抑郁，就是靈魂失去了哄騙自己的能力，因為長期或是過渡的悲傷讓你的大腦病了，它無法調節情緒了，這才會讓你一直處于一個低落的情緒，無論如何都開心不起來。”

“那有什么辦法可以治好嗎？”

他那空洞的眼神中，滲透出了一絲渴求活下去的光芒。

即便微乎其微，但讓陸訊看到了希望。

“這種心病，得從根源治起，不出意外的話，你應該是遇到過對你影響極其之大的悲痛，要不然就是長期處于一個壓抑的環境。”

司左再一次看向了那團篝火，陷入了沉思。

“大概是有的。”沉默了好一陣子，他這才開口。

“愿意說說嗎？”

“其實，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火。”

“…………”這一次，陸訊沉默了。

“我的父親是一個火焰魔法師，從小就逼我接觸火焰，把我當成靶子用火球砸。”

“炭烤牛子聽起來很扯淡對吧，其實是真的，我下身被火焰烤過，可以說我渾身上下都被火燒過一遍。”

“我從小到大都是被火燒過來的，其緣由只是讓我感受火的特性，這樣有助于我以后轉職火焰魔法師。”

“事實證明，他成功了，我確實成為了一個火焰魔法師，還是人人都仰慕的S級大魔法師。”

“本來是準備自殺的，但不想死的這么不明不白，好像我堅持了這么久就是為了成為一個笑話。”

“你應該知道，隕日學院的初賽，倘若能拿到第一，在學院能承受的范圍內，他們會滿足一個要求。”

“我就是今年的第一名，而我的要求是，讓他們給我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他們滿足了我的需求，我能活到現在全是因為你的出現。”

“我很好奇，你一個F-級別的究極廢物到底怎么能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

“抱著這份僅存的一絲好奇心，我沒有自殺，就想看看你未來的路該怎么走。”

“如果你有一天支撐不住死了，我唯一的興趣也沒了，大概率也會一起死吧。”

“當然了，如果你能治好我這個病也行，每天都要演戲真的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