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篝火旁邊。
江天沉已然合衣睡去。
不遠處的白馬也在埋頭吃著草料。
星垂平野,月涌大江,四周寂寞無聲。
望著江天沉的背影,白袍豬剛鬣緩緩地將目光看向了猴子。
“他到底是誰?”
搖曳的火光中,猴子一邊勾弄著篝火,一邊不緩不慢地說道。
“他叫江天沉,來自大唐,乃是一個道士斬妖人。”
“猴子,你知道的,我想知道的不是這個,別跟著我揣著明白裝糊涂。”
緩緩放下手中的木棍,猴子似笑非笑地看著對面的豬剛鬣。
“哦,那你想聽什么呢?”
“那六耳管他叫師兄!而且這小子身上穿的袈裟,即便是在那大西天,能穿這樣袈裟的人也不會超過十個!”
“袈裟是只黑熊怪送的,那黑廝說這小子是金蟬子的輪回身……是靈山的佛子。”
聽到這里,豬剛鬣的目光陡然變得尖銳。
金蟬子!
豬剛鬣雖然沒見過金蟬子。
這金蟬子的名號,他可是如雷貫耳啊。
更有甚者說這金蟬子輪回再次歸來之時,這靈山怕是要多出一位世尊!
沒有理會豬剛鬣的神情,猴子還在那繼續說著。
“不過,在我看來,他只是那個大唐的小道士。”
深深地看著眼前的猴子,豬剛鬣聽出來猴子話語中的深意。
不知不覺間,豬剛鬣又想起了第一次見到這猴子時的場景。
那時這廝剛被封為齊天大圣,走路都是外八字。
那樣子,嘖嘖。
簡直就是囂張!
其實所謂齊天大圣不過只是個無權的虛名,也就只能哄騙哄騙這猴子了。
但是彼時的豬剛鬣可不一樣,他可是統領天河水軍的天蓬元帥。
位高權重,即便是在那蟠桃宴上,他也能坐在前面。
要不然,他怎能看得清嫦娥那俊俏的容顏呢?
更何況,天蓬元帥還得到了玉帝親自賞賜的九齒釘耙。
一時之間,天蓬之名,風光無兩。
兩人的第一次見面便是在那蟠桃宴上,彼時的兩人都是意氣風發,得意到了極點。
造化弄人啊,誰又能想到今天的再次相逢,會是這幅場景呢?
天蓬錯投了豬胎,變成了那副模樣,好不容易娶個老婆,也沒了。
猴子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被折磨了五百年,不僅花果山沒了,就連棍子也沒了。
往事如煙,不可再憶。
頓了片刻,豬剛鬣看著猴子低聲說道。
“猴子,我想你應該知道輪回身是什么意思,總有一天,他會醒來的。”
“到了那時,你覺得他會怎樣看待于你?是殺你,還是會感謝你?”
聽著豬剛鬣的聲音,猴子沒有說話。
眼瞅著天邊泛起魚肚白,猴子緩緩站起身來。
“我不在乎他對我如何,我只知道,他將我從那五刑大山中救了出來,若是沒有他,我已經死了。”
“我答應過他,要將他送到那大西天雷音寺,不惜一切代價。”
“天蓬啊,我命是他給的,此去西天,我也沒想活著回去。”
迎著那初升的朝陽,猴子一點點朝著遠方走去。
“我先去前面看看,你照顧好他。”
說完這話,黑袍大圣便騰空而起,直奔那前方的山頭飛去。
“起來吧,我知道你醒了。”
豬剛鬣手持木棍,輕輕敲擊著那殘留的死火。
緩緩坐起身來,江天沉面無表情地看向豬剛鬣。
“小子,你沒必要這樣看我,我說的話句句屬實。”
“大家現如今都坐在一條船上,我可不想時時刻刻還要提防著你這小子。”
“你且告訴我,你有沒有聽到那金蟬子的聲音?”
瞅著江天沉沒有言語,豬剛鬣繼續說道。
“那袈裟……本就是金蟬子的吧?”
看著那堆泛著紅光的死火,江天沉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此刻的他有些恍惚,明明身體是自己的,意識也是自己的,可是為什么就是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疏離之感。
若是將來這具身體成了金蟬子的身體,那么那個名為江天沉的意識還會存在嗎?
若是江天沉不在了,那么自己是不是就死了呢?
自己存在的意義倒是是什么呢?
難道只是那金蟬子的一世輪回身?
想到這里,江天沉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
看著對面的江天沉,豬剛鬣的眼中也滿是掙扎之色。
片刻之后,他身形一抖,直接顯露出原形。
緊接著,豬剛鬣便從肚子中,吐出了一個漆黑的竹簡書。
豬剛鬣輕輕一吹,死火陡盛。
那漆黑的竹簡書就這樣漂浮在火焰之中,隨著火焰愈發盛大,那竹簡也緩緩攤開。
“這是一道心法,此法名曰……萬道飼魔。”
“唯有魔心,可抗佛性。”
看著火光中那上下浮動的竹簡書,江天沉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來。
沒等他觸及到那個竹簡書,一只大手便徑直抓住了江天沉的手腕。
“江小子,你可要想好了!”
望著火焰之上那上下騰飛的竹簡,江天沉扭頭認真地看向了豬剛鬣。
“豬哥,你告訴我,這輪回身到底是什么,若是這輪回身醒來,我還是我嗎?”
聽著江天沉的那聲豬哥,天蓬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神情。
這小子……
“輪回之身,神魂不顯,那金蟬子的神識就潛伏在你的身體之內,一旦達成某種條件,他便會帶著那千百年的記憶一遍遍沖刷著你的神魂,到了那時,你會相信你是一個活了二十余年的江天沉,還是會相信,你是那個歷經多次輪回,依舊不改本心的佛子金蟬子呢?”
是啊……
時光總是無情的。
時間無情地沖刷之下,一個二十余年的江天沉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豬哥……這心魔……”
“飼養心魔,心魔乃是你的心魔……你江天沉的心魔,你可懂了?”
聽到這里,江天沉眼前一亮。
他頓時明白了這豬剛鬣的意思。
心魔滋生,乃是我江天沉的心魔。
我死了,心魔也就死了。
為了活著,他只能幫我一起反抗那金蟬子。
“可是豬哥,萬一這心魔養大了,又怎么辦……”
江天沉也知道,這其實就是一步險棋。
放任金蟬子不管,那就是等死。
養大了心魔,那更是等死。
驅狼吞虎之計,稍有差池,萬劫不復啊。
豬剛鬣沒有說話,而是指了指江天沉頭枕的包裹。
拍了拍自己的小腦袋,江天沉恍然大悟。
對啊!我有寶貝袈裟啊!
可以用袈裟壓制魔心啊!
“那豬哥,這竹簡你從哪搞到的?”
“九天蕩魔祖師給我的。”
“哈?”
望著火中那上下浮沉的竹簡,江天沉陷入了遲疑之中。
這豬崽子……不會在騙我吧?
九天蕩魔祖師給他養魔的竹簡???
“你小子,還要不要?”
眼見著那豬剛鬣伸出大手,江天沉一把抓住竹簡直接揣入了懷中。
與此同時,猴子也回來了。
望了一眼那故作鎮定的江天沉,猴子目光幽深似海。
“走吧,前方乃是八百里黃風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