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是多久呢。

大概已逾數千年。

望著眼前的白骨金蟬子，黃眉的眼中滿是追思之意。

遙想當年，整個大西天誰人不知金蟬子啊。

雖然金蟬子只是世尊的二弟子，可是那神秘的大弟子誰又見過呢？

所以說，金蟬子就是大西天當之無愧的佛子。

他佛性深沉、慧根天成，再晦澀的禪理，他只要看一遍，便可領會。

更為可貴的是金蟬子的克制，他待人待事無可挑剔，千年以來，他沒出過一次錯誤。

彼時的黃眉也只能跟在金蟬子的身后，學習著他的一言一行。

時光荏苒，歲月無情啊。

黃眉尤記得當年的那一幕啊。

誰又能想到呢？

那個最為克制的金蟬子，卻成了整個靈山最為叛逆的存在。

大西天，大雷音寺，大雄寶殿之內。

他的這個師兄啊，挺直了脊梁，大步朝著世尊走去。

而在他的身旁，則是大西天的諸佛、菩薩、無盡羅漢。

金剛怒目，菩薩低眉，那高高在上的佛祖更是肅穆異常。

那時的黃眉只是呆呆地站在彌勒的身后，看著這一切的發生。

那年三千八，站著如丘八啊。

待世尊一掌落下，原地只留下來了一株含苞待放的白蓮。

沒有葉，只有花。

望著那株白蓮，整個大雄寶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沒人知道這金蟬子到底悟出了什么。

但是他的這株大道蓮花，卻牢牢扎根在了大雄寶殿之中。

那是他的大道，那是他的堅持。

將那株白蓮看在眼中，黃眉的眼中漸漸亮起一絲光芒。

回去之后，彌勒便將黃眉喚到了身前。

“黃眉兒，告訴為師，你看到了什么？”

“回稟佛祖，徒兒什么也沒看見?！?

慈眉善目的彌勒笑呵呵地拍了拍黃眉的肩膀。

“善。”

“黃眉兒，帶著為師的法寶下山去吧。”

聽到這話，黃眉緩緩皺起了眉頭。

難道彌勒也要貶斥我？

我這是說錯話了？

既然貶斥，又何必給予法寶？

疑惑之際，彌勒的聲音又悠悠響起。

“在這靈山你已經看不到什么了，不妨去那山下看看，看看人，看看物，看看那盡頭的夕陽?！?

“黃眉兒？你可有在聽？”

“回稟佛祖，黃眉在聽?！?

“黃眉兒，你可知何為如來？”

聽到如來二字，黃眉頓時呆愣在原地，他的眼中也閃過一絲震驚的神色。

雖說眾生皆知道，彌勒乃是未來佛，可是這未來佛何時登臨三界，誰也不知道。

畢竟，大家都活在當下啊，當下的靈山，可是如來的佛，而不是他彌勒的佛。

黃眉不知彌勒此問何意，所以他只能跪伏在地上，沉默不言。

“黃眉兒啊，如來，如來，他真的來了嗎？”

“乖徒兒啊，你說，他可曾來過？”

緩緩抬起頭來，黃眉的整個身軀都在顫抖。

他望著蓮花臺上那個慈眉善目的師尊，好似在看一個陌生人。

黃眉到現在才明白，他從未看懂過他的師尊。

“黃眉兒，你可知道未來又是什么？”

此刻的黃眉哪里還敢言語，他只能將額頭緊緊貼緊地面。

“哈哈哈哈哈……我的傻徒兒啊。”

“去吧，去山下去吧，什么時候你知道未來是什么了，你再回來見我?！?

黃眉這一離開，便是數百年。

等他回來的時候，一切都變了。

……

雖然眼前的金蟬子已然變成了白骨，黃眉還是能一眼將其認出來。

對于金蟬子他可是太熟悉了，他曾經跟在金蟬子的身后學習他的一言一行。

如今再見，豈能不識啊……

“黃眉見過師兄，不知師兄您這是怎么了？”

黃眉在打量金蟬子的時候，金蟬子也在看著黃眉。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不戀色身，破除我執?！?

朝著金蟬子虛行一禮，黃眉徐徐說道。

“師弟受教了?！?

“黃眉，你怎么會變成這幅模樣？”

看著黃眉那怪異的身材，金蟬子的眸子深邃如淵。

“怎么了，師兄，我這樣不挺好的嗎？你看我多像我的師尊彌勒?。俊?

說話間，黃眉還攤開手掌轉了一圈。

像嗎？

其實一點也不。

黃眉和彌勒雖然體型相似，同樣都是大腹便便，身材偉岸，但是他們的氣質卻截然不同。

彌勒親而愛人，溫柔待世的同時他又透著一股遺世之感，其實這世間的一切，于他而言，皆為虛妄。

而黃眉則不同，他雖然也是滿臉笑意，可是他的笑藏雜了太多的欲望，這繁瑣的塵世更是他無法割舍的存在。

深深地看了一眼黃眉，金蟬子又看向了那顆跳動的心臟。

他哪里又看不出來，那顆心臟之內滿是人性之欲。

注意到金蟬子那審視的目光，黃眉的臉上笑容漸起。

“師兄啊，猶記得，當年世尊在盂蘭會上曾言，眾生之苦，多因不守戒律，忘情縱欲……”

“要我說……放屁！”

“如來！如來？如來何曾來？如來可曾來？如來從未來！”

“師兄！你看到了嗎！這便是我的佛！”

“三界四洲！眾生平等！縱情縱欲！此乃極樂！”

“我的佛這才是真正的佛！”

“我即未來！”

話音未落，黃眉直接一把抓住了那顆跳動的心臟，將其直接吞了下去。

緊接著，黃眉的身體開始顫抖，他的身軀之內似乎藏了千萬條孽龍一般。

轉瞬間，黃眉的身軀直接變大了一倍，他的面目漸漸變得猙獰，他那淡黃色的眉毛更是如虬龍一般，盤結扭曲。

“呼……”

長長地吐出了一口七彩的濁氣，黃眉的身體又一點點恢復了回來。

“有心的感覺真好啊……”

緊接著，黃眉便看向了對面的金蟬子。

他那雙深邃的眸子中，漸漸泛起一絲殺機。

清冷月光的照耀下，黃眉開始一點點向著金蟬子走去。

也就在此刻，黃眉看見了白骨金蟬子身后那介于虛實之間的晶瑩羽翼。

一對、兩對……三對。

時隔千年，再見六翅金蟬。

六翅現世，白骨嶺的這一方小天地都在晃動。

深深地看了一眼對面的金蟬子，黃眉猛地笑了。

“你看看我，見到師兄您，我都忘記問正事了！”

“不知師兄此次見我，可是有什么事情?。俊?

白骨金蟬無喜無怒，只有那雙眼睛一直牢牢注視著黃眉。

金蟬子很清楚，若不是忌憚他那幾對翅膀，怕是此刻的黃眉已經動手了。

但是那又如何呢？

若無強大的實力，金蟬子也不會來找黃眉。

走到這一步，金蟬子也很無奈啊。

雖然失去了輪回身，但是金蟬子也看到了另一種可能性。

為了這個可能性，金蟬子只能向黃眉尋求合作。

目光交匯之間，金蟬子徐徐說道。

“佛到底是什么？是如來？還是未來？黃眉啊，你這般是成不了未來的……”

聽到這話，黃眉目光越發深沉。

“哦？那師兄的意思是？”

“如來……未來……其實本就是一個意思，這二者都是愚弄眾生的借口罷了。”

“仙佛不低頭，凡人自會拜，他們拜的到底是什么呢？”

……

面對著金蟬子，恍惚之間，黃眉竟然看到了世尊的影子。

月光之下，兩位佛祖的傳人相對一拜。

從那天之后，三界四洲多了一位強大的天尊。

其名，白骨大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