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我沒出生前，家里人都充滿了期待，只因為村里人說，

孕肚尖的一定是男孩。

可我呱呱墜地之后，全家都變了臉色，生父氣的在產房門口大罵，

【他娘的，生了四個，一個帶把兒的都沒有，老子娶你回來有什么用。】

奶奶也罵罵咧咧的將準備宰殺的老母雞放回了雞圈。

那一晚上，屋子里充滿著生母的哭聲和生父的咒罵，家門口還有些看熱鬧的婦女，

她們掩著嘴嘲笑，我媽生不出兒子。

生父越想越氣，抱起還未被擦干血跡的我就準備出門，

【這賠錢貨，老子這就把她扔山溝里去，誰愛要誰要，老子是養不起了。】

這時候奶奶卻拉住了生父，【扔什么扔。】

【女娃子吃的不多，好養活，她長大了還能賺彩禮回來，等以后給她弟娶媳婦兒用。】

聽了奶奶的話，生父這才把我給留了下來。

生母不想喂我奶水，甚至看都不愿看我一眼，只覺得我晦氣，

我10歲的大姐只能在半夜偷偷摸摸去人家的羊棚，擠點羊奶，

有一頓沒一頓的喂著我。

生母剛出完月子沒多久，就又懷上了，這次他們如償所愿，

得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小男孩。

生了兒子，生母不管是在家，還是在外面，都挺直了腰桿，

有事沒事還會抱著這個男孩在村子中到處轉悠，顯擺一下自己家有了男丁。

我們幾個女娃，都是大姐在照顧，她經常對我說，

【等以后嫁人就好了。】

眼瞧著我已經6歲了，看著村里其他的孩子都背上了書包，我也萌生出了想要上學的想法。

晚上吃飯時，我坐在桌子的邊角，小心翼翼詢問道，

【阿爸，我能上學嗎？】

大家吃飯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只有弟弟還在菜盤子里翻找著瘦肉。

生父惡狠狠瞪了我一眼，【女娃子上什么學？錢是要存給你弟弟用的。】

我有些不甘心，小聲嘀咕了一句，【王大嬸家的姐姐說，現在讀小學不要錢。】

王大嬸家的姐姐是我們村第一個考出去的大學生，聽說是在縣城里做老師，

她說話溫聲細語，也不嫌棄我身上滿是臟兮兮的污垢，

還給我吃了一種叫棒棒糖的零食，很甜，比大姐下田回來給我摘的野果還甜。

她的觀念也和大姐不一樣，她說只有讀書才能改變現在。

生父聽到了我的嘀咕，直接站起身走過來將我從小板凳上拉起來，

一個巴掌啪的一生落到我臉上，一邊打一邊罵，

【還敢給老子頂嘴，讀什么書，王大妮說什么你都聽，你去給她做女兒啊。】

我被打得直哭，生父在氣頭上，沒人敢過來將他拉開，生母也在一邊幫襯，

【當初就不該生你下來，只知道惹你爸生氣，賠錢貨。】

2

生父打完出了氣，將我像一塊破布一樣扔到地上，我只覺得頭暈眼花，臉頰火辣辣的疼。

我也再不敢提上學的事了，事后大姐用塑料袋裝了一些冰涼的井水過來，

【招娣乖，用這個冰水敷一下就沒那么疼了。】

月光照在大姐臉上，我看見兩行清淚從大姐眼中流出，伸手將她的眼淚擦掉，

【對不起大姐，我以后乖乖聽話，你別哭。】

大姐將我抱在懷中，小聲抽泣著，我當時不知道為什么大姐會哭的那么難受，

后來想起，她許是在哭自己的無能為力，自己的迷茫和凄苦，

也是在哭我的未來。

被打之后，第二天我就發起了高燒，床都爬不起來，

生母怕我把病氣過給弟弟，將我單獨關在雞圈中，任我自生自滅，

大姐哭著懇求生母帶我去看看醫生，可他們說看醫生花錢，我能挺過去就挺，

挺不過去就拉到后山埋了。

大姐沒辦法，只能溜出去找到老村長。

等村長過來時，我已經燒得暈乎了，只能迷迷糊糊聽見村長勸說生父帶我去看看病，

他依舊不愿意，大姐將我抱在懷里，無助的哭泣。

這時候，人群中走出了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她對村長說道，

【既然趙家不想要這個孩子了，那就給我養吧。】

她是我們村的苦命人，康二嬸。

兩年前她兒子和丈夫出去打工，結果回來的路上遇到泥石流，兩個人都沒了。

同時失去兩個至親之人，康二嬸哭了暈，醒了哭。

可有些人看熱鬧不限事大，說康二嬸是天煞孤星，靠進她的人都要倒霉，

漸漸的，在這個村子里，人們也不愿意同她親近了，連她自己的娘家都覺得她是瘟神。

聽說康二嬸要領養我，生母和生父對視了一眼，生父開口道，

【五百塊，你把錢拿給我，孩子你就帶走。】

零幾年的五百塊，對于做農活過日子的康二嬸來說，還是有些多，

她看著地上燒迷糊的我，還是點了點頭，

【我這就回家去取。】

最后在老村長和村支書的見證下，還簽了一張領養的聲明，

這天之后，康二嬸就成了我的新媽媽。

她把我抱在懷中，找了一輛三輪車將我帶到了縣城里的診所，

我第一次輸液，嚇得哇哇哭，康二嬸輕拍著我的后背安撫，【妮兒乖，輸了液就好了。】

還牽著我的手，給我講老熊噶婆的故事，我聽得入神，也就不哭了，

不過聽完就害怕了，一個經的往她懷里縮。

在縣城輸了三天液，我的身體也逐漸好轉了起來。

康二嬸給我買了幾件新衣服，將我洗的干干凈凈，還給我扎了好看的小辮子。

我想起還在家中的大姐，她擅自去找老村長，生父肯定是不會放過她的。

看著正在燒火的二嬸，我手揉捏著衣角，小聲說道，【二嬸，我想去看看大姐。】

二嬸摸了摸我的頭，【想去就去吧，早點回來。】

得到了二嬸的同意，我急急忙忙就往家里趕，

我躲在墻角瞧瞧往里面看，大姐正彎著腰掃院子，她的腿一瘸一拐，臉上也有淤青。

一看就是被打慘了，我撿起一塊小石頭，往院子里扔，大姐抬頭正好瞧見了我。

她連忙一瘸一拐的走過來，【你怎么回來了？】

說著她用手試探了一下我額頭的溫度，才放心說道，【沒燒了就好。】

3

我看著大姐臉上的淤青和不協調的右腿，眼淚忍不住流了出來，

【大姐姐，他是不是又打你了。】

【沒事，沒事。】

大姐一邊幫我擦眼淚，一邊安慰，

【都過去了，你快走吧，以后都不要回來了。】

【康二嬸愿意花那么多錢領養你，肯定也是個好人，你好好聽她話，討她歡心，以后你的日子也會好過一些。】

說著她就把我往外面推，【走吧，快走吧，別被阿爸看見你了，不然你又要被他罵了。】

我沒想到這次，居然是我最后一次見到大姐姐，

康二嬸原本想將她兒子的房間給我，可我一個人睡害怕，她便讓我和她一起睡。

白天康二嬸要下地去做農活，她就讓我呆在家里，

我搭著小板凳，學著大姐的樣子，切菜，燜飯，康二嬸怕我小，燒火做飯燙著我，

晚上吃飯時說道，

【孩子，你只管把我當成親媽媽，你還小，這些事不用你做。】

【我只要看到你每天高高興興就好了，自從他們爺倆走后啊，這個家就空了。】

【現在有了你，我才有了新的希望。】

之后她出門不管做什么，都帶著我，和康二嬸在一起的日子，

是我這六年來最輕松的時候，眼看就到快到九月份了，康二嬸突然問我，

【妮兒，想不想上學啊？】

我想起前幾個月被生父提著打的場景，嚇得直搖頭。

二嬸眉頭微皺，【怎么能不上學呢？不上學將來做什么？】

【你哥哥以前成績不好，實在讀不走才輟學的，你還沒去讀書怎么就怕了？】

我支支吾吾說道，【上學要花錢。】

康二嬸聽罷，牽起我都手，【不怕，二嬸供你上學，你只要好好讀書就可以了。】

【將來也考一個大學，我們村就多一個大學生了。】

【明天二嬸就去給你買一個小書包，去學校問問什么時候能辦入學。】

那一晚我翻來覆去睡不著，在以前那個所謂的家中，我從來不敢奢求能有讀書的一天，

也不敢期望能得到父母的關愛，除了大姐，在那個家里沒有人會在乎我。

現在的生活對我來說就像是恩賜，我真的很怕突然有一天這一切都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