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時安和紀禮,他們之間縱然有過利用,有過試探,可到底還是在一起了。天涯咫尺,永不相負。
- 一遇海棠予傾城
- 含雁
- 9675字
- 2023-05-19 10:34:14
“砰砰砰——”
滿天的大雪紛揚落下,幾聲槍響乍然響起。時安倒在了地上。
蘇州數這條街最繁華,平日里戲臺高架,人群熙攘。槍聲打破原本的熱鬧,街上行人惶惶然地四處散了,只余血腥味彌漫空中。
時安的眼皮愈發沉重。她半掀開眼,徒勞地看著刻有海棠的發簪跌落在地上,一端的海棠花瓣滾入血中,顯得破碎而淋漓。
她想伸手去抓,可是已經沒了氣力。有幾聲槍響,隨后耳側響起紛亂的腳步聲。只是極淺了,幾乎不在她耳邊稍作停留,任憑冷冽的風將它們吹散在半空中。
往日里招搖打馬的日子走馬觀花似的翻過,最后一頁停在她見到他的那日。那日春光明媚,他的眼里有她。當時她年紀尚小,只顧著完成任務,分辨不出自己的心意。只是看著他,會覺得其余的全不緊要。如今想來,該是那時就動了心。
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傾城色。
①
時安是被撿到戲班子的。班主心善,見她一人孤苦伶仃的,年紀尚小,便帶回了戲班子。
她去戲班子時,里面還在唱《鐵冠圖·刺虎》,“蘊君仇,報國恨——”
她看著臺上的費貞娥出了神,班主和藹地望著她,“想學嗎?”
她輕輕點頭。事實上她也確實是唱戲的料。她學什么都快,而且肯吃苦,十三歲時已是戲班子里唱的最好的一個。首次登臺便驚艷四座,被路大校看中帶回去成了他的長女,名喚易桐。
時安及笄的那天,來了很多人。路大校是當地勢力最大的軍閥,他的長女這個身份極為高貴,而且并不囿于本地,到哪里去都得敬他三分。她面上掛著優雅得體的笑容,舉手投足間皆是矜貴。她跟在路大校身側,游走在人群間。
宴會過半時,路大校將她引至紀禮身前。
笑容很涼。這是時安再見到他的第一個念頭。
她抬起頭向他一笑,聽著路大校道,“小女易桐喜歡聽昆曲,想去蘇州見見世面,希望您可以多多關照。易桐,這是紀先生。早年我去蘇州時認識了他的父親。此次紀先生代替了他的父親來這里處理公事,我托他將你帶去蘇州。”
“那是自然。”紀禮唇畔含笑,目光似是極輕地落至時安身上,“請您放心。”
不知為何,時安竟覺察了一絲冷意,從心底慢慢蔓延上來了。她彎了彎唇角,壓下了那絲冷意,乖順地跟在他的身后。
回頭時,時安看見路大校晃著酒杯,她心下了然,沖他一笑。
她被路大校選中是因為機靈,進了路家當天,她就去了特高科經受了專業的訓練。
紀禮并未帶她去紀公館,只是帶她去了城內的一處宅子,不很熱鬧,倒也落個清凈。
她被女仆帶到了一個房間,示意以后她就住這。下午紀禮來時,她還在無意識地用指尖摩挲著燙金的包裝紙,眼睛還盯著門口。突然響起的敲門聲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你以后便住在這。我住在紀公館,帶你來的是蔣蕓。有什么事可以請她轉達給我,或者來找我也可以。”
見紀禮來了她也不再把玩著絲帶,不客氣地撕開了包裝,抖落出來的是一件煙色洋裙。層疊的裙子中間還有一只發簪,尾部是白玉雕成的海棠。她眼里閃過一絲驚艷。
②
紀禮明顯也看出她的喜歡了,挑眉看著她,“怎么樣?”
時安捏起那只簪子,眉眼很溫柔,“你是第一個送我東西的人。”
她頭一次看見紀禮并非是成人禮那天。那日路大校出去辦事,她身邊也沒人看守。她興致缺缺地拿著槍射靶子,玩的累了,便坐下來休息。
那天天氣很好,她垂著眼看了一會手中的槍,以為沒了人,放心地躺在了草地上,閉著眼享受陽光。誰料還沒睡著,身前的陽光便被遮住了。
面前的人很陌生,逆著光讓她看不分明,“路小姐,請問你父親呢?”
時安警醒地握住身邊的槍,站起身便先退后了兩步,“你是誰,平白闖進別人的地方作甚?”
那人又重復了一遍。
“父親出門辦事了。”時安冷冰冰地說,她是最惱別人打擾到她的,也疑心這人來的目的,只是面前的人實在生的好看,有些迷了她的眼,“下午才會回來。”
“我竟不曾聽過路大校的女兒是這般儀態。”那人語氣淡淡的。
明明話語中沒有一點攻擊力,時安卻有些慌了神。路大校的懲罰實在是嚴厲了些,只是她也不能輕易露怯。這般想著,她眉頭一挑,“何般儀態自然也是比你好。我可是父親唯一的女兒。”
紀禮沒想到她能說出這種話,登時笑了笑,轉身離開了。她也不知道這會不會傳到路大校耳里,眼神暗了暗,捏緊手中的槍。
紀禮當時側過身回看小姑娘,她低著頭還握著槍,正該爛漫的年紀卻不得不做這樣的事。他輕嘆一聲,又大步向前走去。
紀禮沒料到她看見這簪子第一句話竟是這個。他單記著遇見她的那天她裙面上繡了海棠,回來便讓人打了這只簪子。他也不知道打了作甚,昨日里見她穿的衣裳上面也有,知她是喜愛海棠的,剛巧她還是路大校派來的人,無論是出于哪種目的,都是極好的禮物,最后這只簪子被轉手給了她。
時安也不同他計較,只將簪子塞給他,然后向著梳妝臺前一坐。說起來紀禮待她倒也算不得差,屋子的陳設是簡單了些,可這鏡子是西洋貨,窗外的日光斜斜射進來,顯得雪亮。她以前用的只是銅鏡,使這鏡子是頭一次。
她將頭發披散開來,看著鏡子清晰映照著的自己,“東洋髻你會梳么?”
紀禮有些僵。自從時安牽著他的時候就是了。他也沒想到她這么不怕生,雖是認識,可畢竟只幾面之緣。但他也沒想到,他當時的出現是時安生活里的一道不一樣的色彩,在時安心里,已經描過千百遍他的樣子,哪里會生。
“紀先生不會么?”時安眼里還有盈盈的笑意,面色也是柔和的,“怎的這么久還不應聲。”
紀禮覺得她笑起來實在太過天真,天真到讓人想珍藏這一刻。這般想著,他拾起桌上的木梳為她梳發。她的發很柔。
東洋髻梳好時,時安忍不住笑了,“紀先生原是不會的,又何苦應了我?白白為難了你。倒是我的不好。”
紀禮知道是自己梳的難看,也不爭辯:“我的公文尚未批完,過幾日再來看你若是。想出去了,便帶上蔣蕓。”
時安沒理他,自顧看著鏡中的自己笑得開懷。
紀禮半掩上門后并沒有馬上去城里,而是站在門外看著她。他看時安笑得眉眼彎彎,看起來真的很開心。紀禮離開時,嘴角掛著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清淺笑意。
③
城中的小姐們打知道時安住在這里起便有些蠢蠢欲動,多少人都想來巴結她。時安日日都在留心城內的消息,她來了不過半個月,路大校就給她寄了一封有關最新作戰計劃的信。
那封信被她藏在墊下的夾層里,今日她又取出細細地讀著。門沒有關上,只是虛掩著,正巧蔣蕓敲門打開了。時安從容地笑了,將信擱至一邊。
蔣蕓手中拿著一封信,“路小姐,陳小姐給您遞了請帖,請您赴陳先生的壽宴。”
“好,謝謝。”時安起身接過請帖,又坐了回去。
蔣蕓掃了一眼那信就準備退出去時,時安叫住了她:“我下午想出去買些東西。”
蔣蕓應了聲。她見蔣蕓掩上門,冷哼一聲,起身去了窗口邊,看她驅車離開了。她回身去收拾信件,仔細地又換了個地方。她方才故意讓蔣蕓瞧見了,現在多半是出去匯報去了。
蔣蕓徑直去了紀公館見紀禮,“今日屬下遞帖子時發現小姐又拿出了那封信。見我進來也沒避諱,屬下掃了一眼,并未發現上面有什么特別的地方。”
紀禮聽了這話,攏攏桌上的文件,反問蔣蕓:“便是沒看見,你又信路大校讓她來這無其他目的?看看她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蔣蕓有點擔憂地看著他桌上堆積的文件。如今他和路大校之間的矛盾愈發尖銳,雖然沒指出來,可也是心照不宣的了,“小姐應了陳家的帖子,還說下午想去買些東西。”
“我知道了,你回去稍微上點心。”紀禮皺眉,順便遞了一把槍給她。也許時安沒有什么壞的心思,可是他不能拿百姓的安危冒險。哪怕是時安。
下午,時安終于踏進了人間繁華之地。只是她逾數月未出門,所知消息到底是太少。
“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遠處傳來咿呀的戲聲,時安心神一動,向著那邊看去。梨園是個打聽消息的好地方。也不是未想過在紀禮身邊去尋,只是平時都沒有這個機會。她自幼是在戲班子里面長大的,如今倒是可以借著這個試試。
“告訴陳小姐,宴會我就不去了,挑一件花瓶送去吧。”時安唇微勾起,進了梨園。
④
“路小姐!”時安正打算歇息,聽見樓下的喊叫就打開房門出來,發現紀禮被一個男子扶著進來了。那人將紀禮放在沙發上就忙忙地離開了。
時安扶著欄桿一步步往下。紀禮一身酒氣,隔著很遠她就聞到了。她輕輕蹙眉,試探著喚了聲,“紀先生,我是路易桐。你現在能起身么?”
紀禮沒有反應。時安慢慢地走近,在沙發側蹲下。她湊近紀禮的面龐,看他臉上泛著紅暈,睫毛隨呼吸顫動。那一瞬間,她產生了想要親他額頭的想法。時安搖了搖頭,自己笑了。
“陳小姐……”紀禮呢喃著,后來說了什么,時安沒聽見。她垂下眼,挺著的腰身微微軟了些許。正值她失神,紀禮卻猛地睜開眼,伸手勾住了時安,“路小姐,是你么?”
時安被嚇了一跳,臉卻悄悄紅起來了。她也沒伸手拉開他,只愣愣的。紀禮看著她的樣子,竟直接親了她的唇。濃郁的酒氣撲面而來,時安破天荒地覺得這味道居然是甜的。時安的唇軟軟的,過了很久紀禮才松開手。
紀禮親了她以后才發覺有一絲不妥。時安見他松了手,急急地站起身,“你的下屬托我照看你,你也沒什么反應。我便多等了片刻,這便去為你熬醒酒湯。”
紀禮看她一步步遠去,眼底晦暗不明。他今夜有多醉他自然知道,他是來試探她的。但她一直沒有動作,他才睜開了眼。誰料見到的卻是她發呆的景象,一時沒忍住就……紀禮眼底多了些笑意,回味了一下剛才的感覺。他現在居然有些后悔方才松手松的太快。正想著,面前熱氣撲來。
“紀先生,湯好了。”時安垂著眼,隔著氤氳的霧氣想必紀禮也看不清她,可她就是沒辦法像他那樣坦然。他適才是清醒的舉動,還是因為酒醉了?她才聽見他喚了陳小姐。時安見紀禮接過,也不好刻意離開,想了想道,“你以后就叫我時安吧。”
紀禮頓了頓,飲下所有湯后,才道:“好,時安。”不知道是不是酒勁來了就沒那般容易退下,他現在還是有些躁動。若是不趕緊喝下去,再做一次怕是會得到一個耳刮子。想著他又低低的笑了起來。
時安見他放下了,忙去接,不小心又碰著了他的手指。時安耳根子都紅透了,步伐有些僵硬地進了廚房,心里還想著剛剛他說的陳小姐。她的手緊緊抓著那只碗,直到骨節泛白。她一邊想著她與紀禮什么關系,一邊洗著。在將碗塞進柜子里時,她的手塞空了,碗也掉到了地上。她準備蹲下身去撿,卻見著紀禮聞聲而來,似是有些慌張。
“你小心些。”紀禮攔住了她,彎下身去撿。
時安想了想,回房里給路大校寫了封信。信被塞進信封里,擱至在一旁。時安對鏡坐著,頭上的簪子當真是成色極好。她揚起一抹笑。笑著,她的淚就從腮邊滑下。
時安剪下了自己的長發。長發柔且順。可終究不是她能擁有的。她自幼便知曉了世間無情,后來被路大校收養,也沒能得到更多的溫暖。今日乍然的親近讓她覺得有些虛幻。她可以是路易桐,是任何人,卻不能是她自己。
⑤
自從時安進了梨園,情報就多了起來。
上流社會的男子大多都愛來這邊逛逛,一逛便容易醉酒。醉了在戲子面前什么話都說得出來。他們是不大瞧得上她們的,可是他們不知道,戲子也會成為最鋒利的刀刃。
當她再遇見紀禮的時候,有些不自然地抿唇。不僅是為著上次的事,還為了她最近收了個戲子。倒是紀禮目光沒有避諱地直接看向她:“你收了個叫辭亭的戲子?”
時安沒想到消息會傳的這么快。可紀禮既然知道了,想必也瞞不過。她輕輕點頭。辭亭和她小時候是認識的,對她也很好。后來聽說路大校要來,她又多準備了一番,掐尖被選中了。離開的那天是深夜,誰也不知道。如今再見了,自然是要多照拂一番的。
著一身軍裝的蔣蕓從門外走來,“少將,車已備好。”
時安冷笑一聲,她其實也早看出蔣蕓行蹤不定,上次她拿信出來還見蔣蕓掃了一眼,“紀先生原來還是不放心我的,我當蔣蕓是誰呢,原是你手下的人。”
紀禮不可置否,“走吧。”時安看起來沒什么攻擊力,但是據了解她是路大校手下最快的一把刀,不能掉以輕心。
他帶她去了沙龍,為明晚的宴會做準備。回來時紀禮就坐在她的身側,還時不時拿眼睛偷偷瞟她,卻沒見著她回頭。
時安望著窗外一直沒說話。心下想著今日收了辭亭,日后少不了閑言碎語。正想著,面前掠過一個人影,似是辭亭。此時她正和兩個男人糾纏著,那兩個男人步步緊逼。
“停車。”時安面上有些不豫,聲音也冷了幾分。紀禮聽她說下車,也沒有阻攔,只是看著她走過去。她揚手給了辭亭一耳光,那瞬仿佛世界都安靜了,“你挺能耐的,跟了我們老爺居然還敢跟別人拉拉扯扯的。”
其中一個男人見時安看起來挺柔弱,便想上來動手動腳。時安冷眼掃去,還未做什么,身后卻傳來了子彈射出的聲音。
時安側頭看去,是紀禮,還跟著蔣蕓。他冷淡地拿著槍,大步走了過來。另外一個見形勢不對,急忙拉著那個男人跑開了。
“對不住了,辭亭。”她方才編了謊,還打了辭亭,也沒能嚇退那起子人。辭亭搖搖頭,表示自己不介意。
⑥
時安見解決了辭亭的問題,打算離開時卻猛然發現后面一棟樓上有一個人,還有黑魆魆的槍口。她偏了槍,擊中那人身邊。蔣蕓見她有動作,毫不猶豫地拔槍射向她的手臂。子彈從紀禮身邊劃過,后面有子彈撞擊到墻的悶響。
時安捂著傷口,蹙眉收了槍。她是見過那個人的。有一段時間是他跟在路大校身邊。她答應路大校幫他稱霸蘇州,打垮紀家,然后自己回歸自由。卻沒想到路大校一直安排人跟著他們,還放任手下來行刺。
那人沒了蹤影。紀禮自她中彈起就沒什么表情。他一直小心提防著,直到發現她的射擊點在身后時才疾步走至她的身邊,握住她的手腕上了車。他冷聲命令蔣蕓去領罰。車開得很快,一會就到了醫院。
時安躺在病床上,紀禮看她頭上冷汗直流,嘴唇失了血色,被她緊抿著。一陣難耐的沉默過后,安靜的房間里驟然響起一句話:“其實,沒必要這樣急的。”
“是你救的我。”紀禮看著她的眼。他知道自己已經引起了路大校的注意,最近他批示的文件都是不利于路大校的。路大校不是個善茬,但他一定不會松手。時安并不許醫生打麻醉劑,說是幼時學過豎琴,怕影響以后的熟練度。可是這該是極痛的,盡管她只輕輕“咝”了一聲,他的心仍登時縮成一團。
“沒關系。”時安笑容軟軟的,他想起上一次見,還是她十六歲生日。他當時只覺得心軟了一下,但他沒有表現出來。這一次不似上次的恭順,還帶了一點膽怯,像小奶貓一般,“也不是第一次了。我怕疼,但我會忍住的。”
紀禮想著她可能受過更重的傷,有些心疼她,沒忍住摸了一下她的臉頰。時安的面上有了兩抹紅暈。紅得很慢,有深淺的痕跡。紀禮低低地笑了一聲。
時安垂下眼,遮住眼中的疑慮驚訝,還有壓不下的愛慕。
⑥
第二日宴會時安還是出席了。她是瞞著紀禮帶著辭亭進來的,她與辭亭的精彩表演得了滿堂喝彩。紀禮在她退場后立刻迎了上去,牽著她的手去了空無一人的陽臺。他垂眼含笑看她,她的臉在暖黃的燈光下更顯柔和。紀禮俯身吻了吻她的眼尾:“我想好了。我喜歡你,安安。”
時安的身子下意識繃直了。她眨了眨眼,有些沒反應過來。紀禮側過頭輕吻她的唇,動作溫柔。良久,他淡笑著問面前面龐通紅的女孩:“好不好?”
時安咬唇,眼睛直直地看著他,“紀先生既心慕陳小姐,也不必來試探我的心意。”
紀禮失笑。他以為當初她失魂是聽見了情報,原來是為了這一遭。他捧起她的臉,溫柔地對她道:“安安不是的。陳小姐是我們的合作人。”
時安笑了,踮起腳尖親了他一下。
當夜她就入住了紀公館。
第二日她去街上逛了一圈,買了些東西,也取了路大校的信。
“安安,你在寫什么?”紀禮本想早一些見她給她一個驚喜,但時安一直在低頭寫著信件,等了許久,她也沒有注意到他。
“紀禮。”時安并不很習慣叫他名字,可依舊叫紀先生也太過生疏,她擱下筆,將信折了兩折,才笑著起身,“怎么了?等了許久?”
“安安,這個禮物好不好看?”紀禮從口袋中拿出一只絲絨方形盒遞給她。
時安眼里有著訝然。她伸手去撥開,見著了一枚海棠花形狀的銀纏絞絲胸針,“真好看。你每次選的都合我的心意。”
“我知道你失望了。”紀禮在她身后,將她抱在懷里,附在她耳邊輕聲道,“你以為是戒指,對不對?”
“若是我失望了,你會如何?”時安偏過頭去看他,“你會送戒指給我么?”
“逗你的呢,你哪里會娶我。這點我還是知道的,”還不等紀禮回答,時安又笑了,她接近他的目的本就不純,更遑論他會喜歡她。她是配不上這喜歡的。時安從身后拿出一只大的紙皮袋子,“猜猜這里面是什么?”
紀禮垂眼看了一會:“大抵是件戲服罷?”
“錯了。”時安將袋子打開,從里面拿出了一件黑色的大氅,料子看起來極厚實,“是給你的一件大氅。冬日也快到了,不見得我會時時陪著你。下午開始,我就去唱戲。”
紀禮接過大氅,嘴角輕輕牽起了一絲笑,“入了冬,我便穿著這件去看你唱戲,給你捧場。”
但是紀禮到底也沒有穿上那件大氅去看她唱戲,后來他們仿佛陌路人一般。
那日紀公館來了路大校的人,他指明要見時安,時安隨著他去了。紀禮等了幾分鐘,時安出來時臉色有些差。她勉強地沖紀禮笑了一下:“對不起,你不要再來找我了。”她想起剛剛那個人告誡她的話。她已經很久沒有傳回有用的情報了。如果還是這樣,她就會被放棄。她想獲得自由。
紀禮沒想到她出來會說這個。他想起那日時安半開玩笑的話,他立時沒應。后來他也想了很久,好像她說的一點也不差。他們之間的喜歡好像走不到最后。縱然是相識很久,心動不知何起又如何呢?紀禮沒有去拉她,或者再說些什么。他貫來不是留人的性子。可他這次在她轉身后,還是張了張嘴。
⑦
都說這旦角唱戲的本事大多相似,憑看有誰捧罷了。
時安偏生得好,一雙瀲滟的眼光華流轉,不知吸引了多少達官貴人的眼。她的唱功尤為了得,咿呀的戲聲被她拿捏得很嬌。只是性子卻是傲得很,偏偏那些人還喜歡,愿意捧著。一來二去,她就紅了。何況又有路大校給她撐腰,沒人敢置喙她半句。
她依舊住在紀公館里,卻如同客人般。紀禮沒看過她唱戲,她也很少再看見他。偶爾她還會想起以前的日子,更多的時候是對鏡梳發,戴著那只簪子。
這些日子里她打聽了許多,也知道了路大校騙了她。他的目標從來不是小小的蘇州,他是要拿這些領地去討好別人,犧牲百姓換自己平安。辭亭自然也多了人追捧,千金難買她一笑。辭亭也不比時安傲,她的性子軟和,肯陪他們喝酒鬧趣,很多辭亭得到的消息都被時安半真半假地傳了去。
這日,路大校拍來電報,讓她立刻回去。消息是紀禮告訴她的。
“謝謝您,紀先生。”已經是冬月了,時安的臉埋在兔毛氅里,只露出一雙淺褐色的眼,禮貌性地稍彎了一下。她知道路大校還想讓她繼續給他賣命,可是她不會了。于當地百姓而言,長官換誰都一樣,可是所有人民不會。這是亡國的事,她不會再干。
“路小姐知道為什么嗎?”紀禮看著她,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怒氣,“想必你也不知道,路大校已經決定了……”
“我知道。”時安平靜地笑了,眼里卻沒有任何波瀾。
“你知道什么?”紀禮的聲音越來越冷,他還是有些不平,身側的手握緊成拳,“最近蘇州已經變得很不太平了……”
“我說我知道!”時安猛地抬高聲音,眼睛直直地盯著他,“紀先生,時安都知道。您以為戲子無情,您作為少將,佑這一方安平。您有責任,可不只有您。”
紀禮看著她冷淡的眼神,突然有些看不透她了。他只當她是受了任務來的,便以為她一定會那么做。這些年她又去唱戲,他當是唱軟了心性,她卻當是一種手段。時安又像是自嘲般,唇角輕輕翹起,“請對路大校說,我此生永不歸去。”
紀禮一驚,回頭只見她灑脫的背影。他們大概是此生無緣吧。時安在那么久以前就想明白了他們不會在一起,而他只是想著走一步看一步,為了一點點私念一直不肯說放手。
她來蘇州幫路大校做事,不單是為了自由,自然也有想見紀禮的原因。只是她的父母皆是為了保衛國家而死,他們為了保衛國家,拋下了她。他們保護的情報直到死,也沒有被發現。
可如今軍隊會入駐蘇州,她會守護這里。她一定要毀了路大校的計劃。
哪怕以生命作為代價,她也想像父母那樣,守護住那些百姓。
⑧
三個月后,軍隊長官聞蘇州有一旦角,艷動八方,讓人見之不忘。
這個消息是時安從辭亭那里聽來的。與時安再遇,辭亭已奉她為主,而且辭亭也是個有骨氣的,想要與長官同歸于盡。這長官是路大校的頂頭上司,路大校對他唯命是從。時安細細思量了許久,最后將計劃說與辭亭。
歸館時,時安又見著了紀禮。細細算起來他們也有三個月沒見了。她想著大概以后也沒再見的命了,便主動喚他,“紀先生,多謝您對我三年的照顧。”
紀禮頓了頓,還是回過身來。
“對不起,紀禮。”時安走至他面前,踮起腳尖吻了吻他的眼尾,從袖中拿出那枚胸針,
微微一笑,“謝謝,但不用了。”
紀禮遲疑了一下,接過了。在擦肩時,時安感覺心中一輕。
實施計劃的那日,時安坐在梳妝臺前,對鏡一笑。她多了年少沒有的風情,昔日剪的長發又長出來了。她昨日發去了最后一封信件,這是一場聲東擊西的戰役。
她對鏡描好妝,從梳妝匣內取出一把手槍。海棠簪也被簪在了發間。路大校瞞她瞞得緊,可做過了,終會被知曉的。他不顧這一方人民安危,只顧自己能保命。可是她不怕。
長官不知是無意還是諷刺,竟點了《刺虎》這一折戲。臺下辭亭正陪坐著,她與她交換著眼神,最后一甩水袖算了了這場戲。長官熱切地迎上來,她卻好似欲拒還迎道,“長官,請讓我與辭亭聊幾句。”
那長官也不惱,放辭亭至她身邊,“對不起,辭亭。”
“沒關系。”辭亭笑著搖頭,“我知道。我們都是為了家國大義。”
時安看她歸長官身側,搡著他往這邊來。時安嬌笑著,辭亭緊緊抱住他。那一槍正中心臟。多年有素的訓練讓她動作利落,那長官幾乎掙扎不得。他大概是以為所有人都是怕死的。點了那折戲,算是映證了他的結局。他睜大眼倒在辭亭身上,時安趁機跑了出去,而辭亭則將長官推向那些人,拼盡全力擋住他們。
時安跑了沒多遠就被擊中了。她終究是倒下了。耳旁的腳步聲越來越多,最后傳來一個無比熟悉的聲音,可她睜不開眼了。身子變得輕盈起來,在昏過去前她感受到了一點點暖意。
閉上眼前,隱匿在心底深處的人浮上了水面。俊朗眉眼,冷淡而又危險的樣子,像極了她那年見到的。她用一個個拙劣的借口欺騙自己,但心早已淪陷。她想起當初母親說的話。母親說國家比她重要,讓她一個人也要好好的。她也走上了那條路。只是這一生,最后到底是為自己活過的。
他愛她,這是不確定的;可她愛他,至死不渝。
尾聲
又過了五年,又是一年冬末。
一間房屋里,霧氣在窗上朦朧了窗外枯樹上的殘雪,屋內是一個女人坐在一張繡凳上,素凈的面龐,一雙明艷的眼,上挑的眼線襯得她更為張揚。
她挽著松垮的發髻,發間有一支白玉海棠。她站起身,煙色長裙的下擺在身后逶迤。她的唇邊掀起一抹笑,開喉時,那聲音婉轉動人,配上她的表情,顯得十分妥帖,只是其中總有難以言喻的哀婉。
一曲終了,木門吱呀一聲開了。寒風裹挾著雪花,擁著一個人進來了。
女人坐回凳上,發簪又一次滑落在地上。所幸地上鋪了厚毯,發簪并未跌壞,只是她的長發散開了。
她并未彎身拾它,而是閉上了眼,靜坐著。
來人從地上拾起白玉海棠,用篦子為她篦發,一下一下,動作輕柔,仿佛還有一些鄭重。最后,白玉海棠被端正地插入發間。
女人垂眼笑道:“你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
來人彎身,用手撥開散落在她脖頸后的碎發,抱住了面前的人。
女人拂開來人的手,站起身問他,“怎么又找到這里來了?”
來人面上帶些笑,有些寵愛與縱容的意味:“安安,你怎么走得那么快?也不知道等等我。如今結束了,我不需要再守護他們了,我自然要來尋我最希望保護的人。”
“等你作甚?”時安抿唇道,“又不是個傻子任你玩弄。”
紀禮執起她的手道:“開始是想壓抑的,只是后來越來越愛你,有些忍不住。你對我又那樣冷淡,叫我怎么辦?”
“何況,”紀禮放開她的手,吻住她,時安的臉逐漸變得緋紅。他的眼里染上更深的笑意,許久才放開她,“我這么愛你。安安,你不同意嗎?還記得那次我醉酒了,若不是喝下那碗醒酒湯,我怕會做出讓你害怕的事。身不由己的時候太多,但是那一刻,我險些就沒控制住自己。”
時安有些賭氣般偏頭道:“要是你能說我愛了你多久,我便同意。”
“我知道你愛我。”紀禮躬身將頭放在她頸窩處,“所以我對父親說,這次我去那里。”
時安眼中染上一絲驚色,她的聲音放軟了許多:“當年,我不想讓你為難。我的身份畢竟還是尷尬的,所以我離開了。現在,我可以告訴你答案。”
在紀禮期盼的眼神中,時安抬眼看他道:“紀禮,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紀禮笑了,又拿出了一只盒子,半跪在她面前,“你還記得嗎?當年我送那只胸針給你,你以為是戒指。那一瞬間你的眼光刺痛了我,可是我沒法給你結果。現在,安安,你愿意嫁給我嗎?”
時安看著他,眼眶紅了。她任紀禮給她戴上了戒指,然后緊緊抱住彼此。
屋外是暮雪初融,屋內是舊緣重續。縱然有過利用,有過試探,可到底還是在一起了。天涯咫尺,永不相負。
看到兇案閃回,我成了警局團寵
【懸疑破案,金手指,團寵,重生,無cp】蘇妙儀一個網絡小說作者,最近,她覺得自己的身體里住了一個人。腦袋里多出了許多自己從未接觸過的知識。而且還會看見自己被殺的畫面。不得已,她去醫院就診。醫生說她這是幻視幻聽,是精神分裂癥的典型癥狀。蘇妙儀:哈?結果上午確診,中午就發現自己被殺的畫面成真了...她看見自己的腹部被捅了一刀。而后便發現樓上的鄰居腹部中刀,兇手正是她在畫面中看見的人。她又看見自己在高架橋下被活埋。之后高架橋下便發現了被害者。根據看見的畫面,蘇妙儀指認兇手。...后來...蘇妙儀:110嗎?我是蘇妙儀,我要報案。蘇妙儀:指揮中心嗎?我是蘇妙儀...蘇妙儀:莊支隊,走,又有案子。...蘇妙儀出生就被扔到了孤兒院,后來被接回家,也被紀家視為災星,再次被送走。直到...“紀總,令千金和市刑警的莊支隊走的很近啊。”“紀總,令千金是不是和晏教授在一起了?”“紀總,令千金和廳長夫婦在一起。”紀家:快接她回來!
燈花笑
陸曈上山學醫七年,歸鄉后發現物是人非。長姐為人所害,香消玉殞,兄長身陷囹圄,含冤九泉;老父上京鳴冤,路遇水禍,母親一夜瘋癲,焚于火中。陸曈收拾收拾醫箱,殺上京洲。欠債還錢,殺人償命!若無判官,我為閻羅!*京中世宦家族接連出事,殿前司指揮使裴云暎暗中調查此事,仁心醫館的醫女成了他的懷疑對象。不過......沒等他找到證據,那姑娘先對他動手了。*瘋批醫女x心機指揮使,日更,每天早上七點更新,請支持正版茶~
退下,讓朕來
【實體書已出版】沈棠在發配路上醒來,發現這個世界很不科學。天降神石,百國相爭。文凝文心,出口成真。武聚武膽,劈山斷海。她以為的小白臉,一句“橫槍躍馬”,下一秒甲胄附身,長槍在手,一人成軍,千軍萬馬能殺個七進七出!她眼里的癆病鬼,口念“星羅棋布”,蒼天如圓蓋,陸地似棋局,排兵布陣,信手拈來!這TM都不能算不科學了!分明是科學的棺材板被神學釘死了!而她——“主公,北郡大旱,您要不哭一哭?”沈棠:“……”“主公,南州洪澇,您要不多笑笑?”沈棠:“……”————————看著被她干掉的十大碗米飯,比臉干凈的口袋,以及一群嗷嗷待哺、不懷好意、整天惹是生非的村民,疑似飯桶轉世、真·靈魂畫手的村長沈棠,不得不放棄心愛的畫筆,被迫走上應聘諸侯之路。PS:已完結種田爭霸文《女帝直播攻略》,休閑慢穿大佬文《大佬退休之后》。
惡毒女修挺孕肚,拿捏大佬被嬌寵
(1V1)孤寡幾百年的魔門大佬喜提一夫人兒子,自此開始強勢帶娃,養夫人……最后成了夫人養。仙魔兩道喜歡打打殺殺,沒事去拍劇吧,讓你們殺個夠。血魔窟坐下弟子眾多,美女帥哥一大把不能浪費,今天開始去直播,去開演唱會…自此魔門開始擴展業務、滴滴打劍、跑腿送貨,只要靈石給到位,道侶都能幫你找。顧云棲穿書了。這是一本不正經的女頻多男主修仙文學,女主會和九個道侶過上沒羞沒燥的幸福生活。至于她,是和女主搶男人的惡毒女配。想抵不住劇情的強大,她還是被丟給了路邊的邪修,不過和書里有了偏差,來了個修為很強的男人把那些邪修削了。而她拽住了那人的衣服……懷上了孩子。為了避免兒子被挖靈根,顧云棲大著肚子找上了孩子親爹。就是他這個身份,她有點猝不及防。那男人竟然是魔門頭子蕭即淵,天下第一魔修,是正道人人喊打喊殺的存在。惡毒女配,魔門頭子,還真是絕配!這個修真界弱肉強食,誰強誰有理。女配注定就是女主路上絆腳石,自此以后,女主機緣她搶,女主男人要除。修煉變強,暴富暴美、順便搞一點發明,給修仙界增加一點娛樂,不知不覺整個修仙界一片和平……
惡毒女修不裝了,開局五個道侶
葉嫵穿到一本不正經修仙文里,成為書中的舔狗女配。女主林歡歡和她的諸多后宮每天過著快樂的日子。她卻不要命看上了女主的后宮之一:隔壁修煉無情道,卻只為女主沉淪的劍修男主。書中,她放著五個道侶不要,幾十年如一日給男主當舔狗。葉嫵看完記憶,臉都黑了。當舔狗?她葉嫵這輩子都不可能當舔狗!五個道侶俊美無雙,他們不香嗎?葉嫵本以為,她馬上要過上左擁右抱的好日子。沒想到,他們五個全都恨她入骨。俊美的蛟龍族被她剝離最堅硬的護心鱗送給男主。妖異的魔族被她綁在煉器室用業火給男主煉器。一心練劍的人族少年,被她奪走傳家之寶,送到男主跟前…還有腹黑的病弱少年,單純的九尾狐少年……系統:宿主只要攻略他們,獲得他們好感度就能換取獎勵。他們現在對宿主恨之入骨,建議宿主盡快道歉,拉回他們的好感度。葉嫵:“???”剛當完無情道男主的舔狗,還要當他們五個的舔狗?休想!她對著五個道侶神情蠱惑:“越愛我的人,得到的好處越多。愛不上我?那是你自己的問題,回去好好反省一下。”后來葉嫵準備飛升,她表示可以放他們自由。五個道侶卻紅著眼跪在她面前,求她不要拋棄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