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玄、郭子意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他們一個溫暖開朗，一個冷傲內斂。

我們就這樣一起長大，直到三個人的世界里闖入了不速之客。

1

林玄來班上找我的時候，我正在低頭給郭子意講題。

郭子意神情總是淡淡的，遇到什么事情，臉色很難有波瀾，像冰塊似的。

英語是他的短板，作為同班同學兼小時候的玩伴，英語比較突出的我沒理由不幫忙。

不過郭子意本人倒是不怎么在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認真聽，只是在我講到關鍵處時會輕輕應一聲。

林玄敲了敲教師的窗戶，笑嘻嘻地把頭探了進來「子意！思故！放學的時候等我一下，我們一起回家吧！」

郭子意淡淡地抬眼「就這事你還跑來特地說一聲？」

「嘿嘿嘿，正好來找你們玩嘛，誰讓只有我和你們不是一個班呢！」

見著我們倆一前一后的姿勢，林玄還撇了撇嘴「我英語也不太好，思故你什么時候也給我補習一下？」

我低頭笑了笑，沒說話。

2

林玄和郭子意是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我們是鄰居。

小時候父母就忙著生意，經常顧不上我，熱心的鄰居家阿姨們就會叫我去她們家吃飯。

就這樣，鄰居家一來二往，我認識了林玄和郭子意。

郭子意小時候身體不太好，經常待在家，沒有什么年齡相仿的玩伴。我去他家里蹭飯時，他爸爸媽媽總是拜托我能陪他玩一會。

郭子意小時候就冷冰冰的，但對我的示好都照單全收。

最后我察覺到了他的興趣愛好，每次來找他玩的時候都會帶上地理雜志。

看到地理，他的話就會變得比平時稍微多一點。

當然，也只是一點點而已。

和林玄這樣的小話癆熟悉起來就更自然而然了。

后來，我就經常和林玄一起去郭子意家找他玩。就這樣，我們三人一起長大，上了同一所初中高中。

回家的路上經常是我們三個人一起，林玄拉著我喋喋不休地講著今天發生的趣事，郭子意安靜地走在旁邊，時不時回懟兩句。

要是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下去就好了，我經常會這樣想。

3

放學回家的路上，林玄在校門口等我時，我看到了他身邊另一個女孩子的身影。

安心，林玄的同桌。

高中入學，林玄和我們分別被分到了不同班級。

林玄遇到了新同桌安心，是個看起來很文靜的女孩子。

安心是個單親家庭，和媽媽住在一起，但時不時還會受到已經離婚的爸爸的騷擾和家暴。

她悲慘的身世瞬間勾起了林玄的同情心，他正義感爆棚，決心要幫助安心。

就連和我們玩的時候也時不時帶上安心，說是要幫她交朋友。

從那天開始，一切就開始變得不一樣了。

安心嬌小文靜，眼神怯生生的像只小貓，很容易激起人的保護欲，說話時也柔柔弱弱，和大大咧咧的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說到激動的地方時，我就容易嗓門變大，這個時候林玄就會佯裝嗔怒地看我一眼，然后護住安心。

「你嗓門能不能小點！嚇到我們安心了！」

安心不幸的家世總是會讓林玄義憤填膺，就連郭子意也會跟著安慰她幾句，反過來讓我說話小點聲。

我皺著眉看著圍著安心轉的兩人，卻什么也不能說。

我沒理由排斥安心的加入。

她本來就已經夠悲慘的，在學校里也沒多少朋友。

我要是抗拒她，那我豈不是十惡不赦的罪人？

我只能忍。

就連說話時也要為了容易被嚇到的安心降低音量，在說話時不能說安心不熟悉的話題，不然她就會敏感地多想很多。

我再也不能大大咧咧地和林玄一起肆無忌憚地大笑互毆，郭子意也不會站在一旁一邊笑一邊罵我們是神經病。

現在他們會輕聲細語地和安心說話，卻早已忘了當初肆意張揚相處的我們。

4

四個人并肩一起回家，我沉默著沒有說話。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在安心在場的時候，我就變得不愛說話了。

我不知道自己哪句話會觸及到安心的敏感神經，說出來她又會哭哭啼啼，接著就是林玄和郭子意手忙腳亂地去安慰她。

林玄似乎意識到了我的異常，有意緩解氣氛，率先開了口。

「思故啊，哪天也給我和安心補習一下英語唄？」

我淡淡地掃了站在一起的林玄和安心一眼。

「再說吧。」

林玄的臉色僵了僵，沒有想到我會拒絕他。

安心怯生生地拉了拉林玄的衣角。

郭子意皺了皺眉，抬眼看向我「你最近心情不好嗎？」

「嗯，特殊時期。」

我含糊地搪塞著他們，一邊低著頭踢著路上的小石頭。

不管怎么樣，我們的友情變成了現在這樣，我的心里也很別扭。

尤其是一看到安心，我就更別扭了。

5

我并不討厭安心。

我若是討厭她，我也不會因為顧忌到她的原生家庭以及敏感的個性，在開口說話時還要深思熟慮。

在四個人一起吃飯時，我甚至沒辦法提到之前我們三人出去吃過的餐廳，因為安心家境不好，從來吃不起這種餐廳，說出來會讓安心覺得自卑。

郭子意和林玄都這么說，我便也什么都不想反駁。

一開始只是餐廳，后來不能說的東西越來越多；畢業旅行我們三個去日本的事情、一起去迪士尼玩的事情、一起在海邊沖浪的事情……

林玄說，安心一直待在小縣城里，家境也不好，從來沒有出過國，也沒有什么娛樂項目，我們不能提到這些把朋友之間的距離拉得太開。

而郭子意在旁邊點點頭，表示了贊同。

那些美好的回憶就這樣被封在了心底，再也沒能提起過。

林玄和安心講著他們班級的趣事，郭子意安靜地在旁邊傾聽，時不時像以前那樣吐槽幾句。

我興致缺缺地吸完了杯子里的可樂，把冰塊含在了嘴里咬碎。

注意到動靜，其余三人的目光全都移向了我。

「思故，怎么啦，我感覺你最近心情都不太好的樣子。」

沒想到率先開口的是安心，她楚楚可憐地看向我，有些擔憂地出聲。

林玄和郭子意都有些緊張地看向我。

我突然就覺得很沒趣。我不想再因為別人的敏感而買單，更不想把自己變成現在這樣什么話都不能說的樣子。

「沒什么，插不上話，有點煩了而已。」

6

我看到，安心的眼眶瞬間就有些泛紅。

「對，對不起，是不是我在這里，打擾你們聊天了，那我先走……」

林玄皺眉阻止了她「走什么，思故沒有在說你。」

安心眼眶更紅了，流下了幾滴眼淚。

林玄似乎察覺到自己語氣有些不好，軟下了聲音來「對不起，我沒有在吼你的意思。」

他轉頭看向我「思故，你——」

「我確實覺得挺沒意思，也受夠了。」我打斷了他的話「如果和朋友在一起不能說想說的話，那朋友在一起的意義是什么？」

林玄有些驚愕。

安心依舊眼淚汪汪地看著我。

氣氛一時變得很是僵持。郭子意這樁冰山都試圖開口拯救這樣尷尬的局面「那個……」

我率先起身，端起餐盤「我先走了。」

再待下去也沒什么意義，林玄和郭子意也不見得會站在我這邊。

并沒有發生激烈的爭吵，但我們卻開始陷入了冷戰。

和我同班的郭子意總是欲言又止想跟我說什么，每次都被我堵回去。

我并不是什么無理取鬧的人，只是想讓他們看清楚，現在我們的友情是畸形的，是不健康的。

若是在和朋友聊天時都要三緘其口，那當朋友的意義又是什么？

7

班上轉來了一個新同學，眼睛很好看，在陽光下是棕褐色。

名字也很好聽，叫顧南風，只可惜人好像看起來冷冰冰的。

跟郭子意一樣，像個大冰塊。

正好趕上班里換位置，我和郭子意同桌的位置被換開了，新同學成了我的同桌。

他剛一搬來，我就迫不及待地問他「你的眼睛是戴了美瞳嗎？好漂亮啊！」

顧南風明顯沒反應過來，愣了愣「謝謝？」

我朝他露出大大的笑容「你好，我叫姜思故。」

顧南風點了點頭，神情依舊沒什么變化，只是和郭子意不同的是，他身上似乎沒有那么強烈的距離感。

或許用另一種話說，他身上的疏離并不是因為冷漠，反倒是透露出些許書卷氣。

我察覺到被安排在我左后方不遠的郭子意正在看著我，而我卻沒有回頭看他。

「姜思故。」顧南風試探著叫了叫我的名字，我回過頭看他。

他居然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你的名字真好聽。」

我呆呆地看著他。

冰山融化，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同樣都是冷臉帥哥，顧南風和郭子意給人的感覺卻相差甚多。

8

林玄帶著安心來班上找我了。

他一如既往地打開我座位旁的窗戶，卻沒想到坐在我身邊早就不是郭子意。

顧南風抬眸一臉莫名地跟他對視「同學，你哪位？」

……

林玄頗有些尷尬，直到看到坐在一旁的我，眼睛才亮了亮。

「思故！我……我們有話跟你說。」

我抬眼，看著安心站在林玄身后，很是依賴他的樣子，心里不由得又有些煩躁了起來。

「馬上上課了。」

林玄的臉瞬間垮了下來「思故，你，你還在生氣嗎？」

我根本不想回答。

在看到林玄和安心一起出現的瞬間，在聽到到林玄說“我們”的時候。

我清楚地明白，我們之間的問題，并不是簡簡單單的道歉就能解決的。

「同學，還有兩分鐘就打鈴了。」

顧南風似乎察覺到了我的抗拒，開口替我回絕了林玄，還順手把窗戶關上了。

林玄有些惱怒地看了顧南風一眼，便和安心一起離開了。

我朝著顧南風道了謝，心里很亂。

9

我和顧南風逐漸變熟了起來。

本來就是同桌，加上他初來乍到很多事情都要問我，我便一一耐心和他解答，還帶著他逛了一圈校園。

他的理科成績很好，文科爛的一塌糊涂。

于是我又開始給顧南風講解英語，作為交換，顧南風承諾會幫我提高數學成績。

我覺得挺意外的。

之前給郭子意講題時，權當做是朋友間的幫助，理科同樣優秀的郭子意卻從來沒說過要幫忙提高我的數學。

我當時并未放在心上，只覺得能幫則幫。如今在顧南風這里得到了回饋，難免心中有了比較。

一來二去，我和他也成了朋友。雖然顧南風和郭子意一樣不愛說話，但我說的每句話他都會認真回應我。

「這道題為啥選A啊？」

「題目說的是選擇錯誤的一項。」

「下節課是什么課？」

「音樂課，可以補作業。」

「顧同學，你會不會覺得我很聒噪啊。」

我想起之前四個人一起玩的時候，林玄和郭子意嫌棄我大嗓門又話多，吵得要死，不如安心文靜，說話溫溫柔柔的。

顧南風看了我一眼「我沒有覺得你聒噪，我挺喜歡聽你說話的。」

「還有，下次叫我可以不用叫顧同學，直接叫南風就好。」

10

我在回家時依舊是和林玄他們走在一起的。

上次我甩了臉色后，他們鄭重地跟我道了歉，并表示以后不會再忽略我的感受。

我和他們畢竟這么多年的朋友，不可能說散就散。

只不過安心依舊跟在林玄后面，一直看著林玄笑嘻嘻地說話。

郭子意卻比之前更加沉默了，在班上看著我和顧南風的關系突飛猛進后，他終于忍不住開了口「思故，你教顧南風英語了？」

「對啊，怎么了嗎？」

他的表請有那么一瞬間的黯淡。

「顧南風？就是和你同桌那個小子？」

林玄接過話茬，有些不悅。

「你什么時候和他關系這么好了？」

「同學之間互相講講題，也沒什么吧，再說了，他還說要幫我提高數學呢。」

說實話，我對林玄突然出現的火氣有些莫名其妙。

林玄開口反駁「你要想問數學題，你可以去問子意啊？」

郭子意的身體似乎僵了一下。

我低著頭回答「我和他隔得近，比較方便。」

11

林玄在回家的路上一直不服氣，直到走到小區門口，林玄率先走進家門。

我正想掏出鑰匙，郭子意卻叫住了我。

「思故。」

我停住腳步。

他斟酌了下，緩緩開口。

「之前你教我英語的時候，我沒有想到過，我還可以教你數學作為回報，把你的好意當做了理所當然的事情，是我考慮不周了。」

「下次數學不會的話來找我吧。」

我連連擺手「你別聽林玄瞎說，我根本沒有放下心上。再說了，我幫你補習英語也是我自愿的。」

郭子意定定地看著我「可是我不想你和顧南風關系太好，超過我們的關系。」

「我覺得，林玄應該也是這么想的，所以才那么不開心的吧？」

我沉默了許久，才抬起頭來回答他。

「說這些有什么用，你們不還是讓安心加入了我們的關系？」

郭子意臉色一變。

「所以，我和其他人關系好，也沒什么關系吧？如果可以，我也打算把南風拉進我們的圈子里。反正他也是我的朋友，就如同安心是你們的朋友一樣。」

「可是思故，安心不一樣，她本來家里就那樣，所以我和林玄都想著多照顧她一些，所以……」

「所以，我們之間出了問題。你那么聰明，一定不會看不出來。道歉只不過是臺階，我們友情出現的問題沒有得到徹底的解決。」

我打斷了他的話。

「好了，今天就到這吧。我累了，明天見吧。」

「思故……」

我堵住了他想要說出口的話，轉身回了自己的家。

12

我并非對安心有任何意見，也沒有刻意排斥她。

我還記得安心剛剛加入我們時，林玄和輕言細語地跟她介紹我和郭子意的情形。

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她就加入了我們長達十幾年的友情中。

我想向她表示友好，于是第二天帶了我最喜歡那家糕點鋪的點心來給她吃。

沒想到她看到價格以后，居然泫然欲泣。

「嗚嗚嗚，我和我媽媽，從來沒吃過這么貴的點心，謝謝你思故，我可以把這個點心給我媽媽留著嗎？」

我們手忙腳亂地勸了好久，她還是沒有止住哭意。

林玄故作埋怨地看了我一眼，說都怪我神經太大條，把安心惹哭了。

我知道他是在開玩笑活躍氣氛，但還是免不了心里一緊。

后來，無論我做什么，他們都會護著安心，叫我別觸碰到安心的傷心事，畢竟她家里的情況那么不樂觀，在學校應該過得開心點才是。

我告訴自己，沒關系的，他們有交新朋友的權利。

只是當我發現郭子意這樣冷傲的人也在有意無意地偏袒安心，努力讓她開心時。

我的心里還是忍不住酸酸的。

我有認真避開安心，跟林玄和郭子意認真提過這件事情。

但林玄卻毫不在意，還說是我想得太多了。

「你就不能多體諒體諒安心，她家里條件那么不好，不像我們家境優渥，什么都不缺。」

我陰沉下臉來。

這么多年來，我第一次沖林玄發了火。

雖然林玄后面跟我道了歉，但緊隨而來的安心卻像小兔子一樣紅著眼眶來跟我解釋，還把責任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三個人連番勸我不要想太多，我們永遠是好朋友。

我只能在心里嘆氣。

友誼的天秤已經開始傾斜，只是他們自己沒有發覺。

他們只會覺得我是在無理取鬧，久而久之，我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我不想再自討沒趣。

13

我依舊找顧南山問數學題，因為他離我最近。

顧南山這天卻反常地沒有立刻拿出本子，只是有些帶著詢問地問我「我發現我每次講題的時候，郭子意都會盯著我。我記得，你們是朋友對吧？」

我毫不在意「沒事，你不用管他。」

「雖然很冒昧，但是，你們是吵架了嗎？」

「要真是普通的吵架就好了。」

我嘆了口氣，繼續說道。

「可惜是吵架解決不了的事情。」

顧南風沒有再繼續問下去，拿出本子開始給我演示那道數學題的解法。

我知道，左后方的視線根本沒有離開過我，但我一直沒有回頭。

我現在一想到我們幾個人的友情究竟該怎么發展下去的問題，我的腦袋就疼。

和顧南風說話會讓我舒服得多，至少能暫時忘掉那些糟心的事情。

14

林玄又來找我了，只是這次沒帶著安心，應該是聽說了什么。

他一如既往地敲了敲我座位旁的窗戶。

「我覺得我們應該好好聊聊。把子意也叫出來吧。」

我們三個曾經關系最親密的人，現在卻站在走廊里面面相覷，氣氛有些尷尬。

林玄率先開口「子意都跟我說了，那天晚上你說的話。」

「嗯。」我低頭應了一聲。

「我還是覺得，你對安心有點偏見。」林玄皺了皺眉。

他繼續說「我和子意跟安心都相處的還不錯，為什么只有你不喜歡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