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停了的春雨,此刻又如絲般降了下來。
公堂上,柴二的話一出,其余家丁也只能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
但一切矛頭,都指向了柴大富。
縱使何敬文想要庇護,此刻也有心無力了。
就在何敬文想拍驚堂木,按照大明律法去判罰柴大富時。
他瞧見一直沉默不語的宋仁忽然沖他咧嘴一笑。
那笑容,笑得讓何敬文心里發怵。
這該死的宋仁,又想作甚!
宋仁摸了摸下巴,往大堂案前走了幾步,“何大人,前日小翠的案子已經判了,這是您先前承認的。柴大富以五十兩酬金請我寫狀紙,打官司,那案子了結,我也算履行了應當承擔的義務。”
“如此一來,那五十兩白銀就算是在下的,可柴大富又派府中家丁白晝搶奪,實在膽大妄為!”
柴安和另外五名家丁聞言,皆是渾身一震。
“按照律法,白晝搶奪者,當仗一百,徒三年,有傷人者,斬。為從各減一等,需在右小臂膊上、刺上搶奪二字。”
“柴大富只給了我五十兩酬金,卻要我償還一百兩,此種行為算是利上起利,當處以絞刑。”
聽到宋仁說完這些嚴厲的判罰,柴安和那幾名家丁拼命磕頭,嘴里不斷喊著冤枉,一個個都在強調他們只是聽命行事,真正的罪魁禍首是柴大富。
而柴大富也不斷責罵這群背叛家主的奴仆,兩方算是徹底撕破臉了。
見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已經達到,宋仁忽然話鋒一轉,“古人有云,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法不外乎于情,倘若犯罪者愿將功補過去贖罪的話,我相信像何大人這種體恤百姓的父母官,肯定會網開一面的,您說是吧何大人?”
何敬文眉頭微蹙,他握緊拳頭,心中暗罵這狗東西著實陰險!
他若回答不是,就相當于否認了自己是體恤百姓的好官,但倘若他說是,小翠那案子,當真就被宋仁給翻案了。
何敬文為官數載,自然猜得到宋仁故意說出這番話的目的,就是想讓柴安以及這些家丁去指正柴大富那日對小翠的所作所為。
那案子缺的,就是人證!
面對宋仁的陽謀,何敬文無可奈何,只能悶聲不語,算是默認了。
宋仁笑了笑,“何大人果然是好官吶。”
他邁著步子走到了柴安的面前,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柴管家,你剛剛可聽得清楚?”
柴大富就跪在一旁,他這時候終于忍不住了。
與其說忍不住,倒不如說他慌了,因為他驚恐的發現,這場官司從一開始,就都由著宋仁去主導,其他人就仿佛被牽上了一條無形的線,任由宋仁去擺布。
柴大富看向柴安,幾乎是吼著道:“柴安,你莫要被他花言巧語所騙!你別忘了,你是柴府的管家,是柴府的人!”
宋仁眉頭一挑:“這時候說柴安是你柴府的人啦?先前你不是想把所有罪行都推向他們,并且還罵他們是吃里扒外的狗東西。”
“宋仁!你莫要挑撥離間!”
“柴大富!”
宋仁聲音一寒,“你可別忘了你現在是指使他人犯罪的元兇!你乖乖的配合,所犯的罪行姑且不至死,但倘若你還這樣心存僥幸胡攪蠻纏的話,我定讓你,甚至整個柴家都會在江都縣消失!”
“真當你這些年的所作所為,無人敢來揭發嗎?”
柴大富看著宋仁冷冽的雙眼,挺直的腰背不由得軟了下去,宛如泄了氣的皮球。
圍觀的宋舞此時只有一個想法。
我家相公,真霸氣,真俊!
宋仁無視了萎靡下去的柴大富,臉上恢復了和善的笑容,他望著柴安用著安撫的語氣道:“柴管家,我再問你一遍,剛剛的話,你聽清楚了嗎?”
柴安下意識將身子向后挪了些許,他不敢與宋仁對視,只能將頭埋得很低,聲若蚊蠅般道:“小的,聽清楚了。”
“那好,柴管家,你現在就有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望你好好把握。”
“是為人魚肉,還是棄暗投明,皆在你一念之間,幫我,我保你罪不至死,不幫,柴大富會不會放過你在西城的一家老小,我可不清楚。”
宋仁這番話是湊到柴安耳邊輕聲說的。
當柴安驚恐的抬起頭時,就見到宋仁依然笑盈盈的望著他。
宋仁沉聲問道:“柴安,身為柴府管家,我相信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你或多或少應該知曉,那我且問你,那日小翠之事,真實情況究竟是什么,你可要如實說來。”
柴大富還想要說什么,抬頭卻瞧見何敬文正在瞪著他,只好將話又咽回了肚子里。
嗯,很苦,很澀。
柴安哭喪個臉,他很想說不知道,但他又很清楚,自己不說,那幾名家丁也會說的,畢竟當時小翠掙扎的動靜很大,全府上下都聽到了。
柴安,將那晚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他說的非常細節,因為將門關上,并且守在外邊的人就是他。
“你這個畜生啊!”
李達聽到一半怒不可遏,起身便要毆打柴大富。
還是宋仁攔在了中間,將李達牢牢摁住。
此時的柴大富已經徹底絕望,雙眼緊閉,就這么頹唐的跪著,一言不發。
宋仁朝著何敬文拱手道:“大人,孰是孰非昭然若揭,倘若事發當晚小翠仍舊是柴府的一名賣身丫鬟,那么柴大富沒有犯下任何罪行,可早在事發之前,李達就已經將小翠的賣身契贖回,小翠感念柴大富的收留,愿意多留一日,卻不承想狼入虎口。”
“大人,這是小翠的賣身契,一直由李達保管,您請過目。”
宋仁從懷里取出了小翠的賣身契,將紙張放在了何敬文的案前。
何敬文剛瞧上一眼,就聽到宋仁繼續說到。
“那么大人,接下來容我算一筆賬,柴大富意欲犯奸,遭到小翠的反抗,導致柴大富額部受傷,判罰五十兩白銀。”
“按柴管家所言,清楚見到柴大富后來打了小翠兩個耳光,小翠既然不是柴府丫鬟,那大家都是人,柴老爺一處傷判賠五十兩,那小翠兩個耳光,怎么也要一百兩吧?”
“也就是說,柴大富理應賠償小翠五十兩才對,您說是嗎?”
“你說什么便是什么吧。”
何敬文抽了抽嘴角,他已經懶得管這賬算得對不對了,只求趕緊結束這樁官司,莫要讓后堂那位大人繼續看笑話了才對。
“誒,何大人這話就不對了,您是主審,我只是一名小小的狀師。”
宋仁雖是這么說,卻已經走到了李達面前。
“李叔,那賠償的五十兩,交給我處理可好?”
聽著宋仁溫和的語氣,李達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宋仁對他們家的大恩大德,李達恨不得做牛做馬去報答,五十兩雖然很多,但比起這份恩情,又算得了什么?
李達雙手牢牢抓住宋仁的胳膊,感激之情無以言表,只能用顫抖著嗓音回道:“恩公,一切都依你。”
“好。”
宋仁笑了笑,又走到了柴大富的面前。
柴大富抬起了眼皮,滿眼恨意的望著眼前人。
如果說眼神能殺人的話,此刻恐怕宋仁已被千刀萬剮。
一切的一切,都怪此子!
宋仁無視了柴大富眼中的恨意,他淡然開口:“柴商紳,該輪到你還錢了。”
柴大富剛想開口,便瞧見宋仁高高舉起了右手,又快速的落了下來。
“啪!”
只聽一聲清脆的耳光聲,響徹在公堂之上。
留下了一臉懵逼的胖子,以及他雪白肥胖的臉上,清晰可見的紅色手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