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上都衛視《我是音樂人》節目組，辦公室里燈火通明。

陳文海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戴著耳機，全神貫注地看著自己的電腦屏幕。

電腦上，正是周進之前的停車場帳篷里的演唱畫面。

而他現在聽到的聲音質量，跟之前在帳篷里不一樣了。

之前在現場，他聽到的是周進直接演唱的聲音，以及電鋼琴的伴奏。

當時的環境就是停車場里搭一個帳篷，收音其實是很差的，也勢必會影響聽感。

此刻耳機里的聲音，是經過現場收音之后，被錄音師初步處理過，濾掉了雜音。

僅僅是這一步簡單的處理，效果馬上就出來了。

這讓陳文海不由得想起，之前他參加一檔美食類節目時聽到的一段話：

“越是高檔的食材，往往只需要簡單的料理。”

周進的嗓音，現場聽是一種感覺，已經非常出色了。

而此刻在耳機里，又是另一種感覺，特別順耳。

錄音師之前告訴他，這叫“入麥”，跟“上鏡”一個道理。

一個人現實里很好看，可一旦進了鏡頭，那就未必了。

所以電視節目里，一個人上不上鏡很重要。

這方面陳文海是專業的，早就知道周進很出色。

而在音頻設備里，一個人聲音經過電磁波轉化之后，是不是好聽，這就叫入不入麥。

周進依然很出色，甚至更好。

這就讓陳文海有一種撿到寶的感覺。

自己昨晚的當機立斷，實在是太英明了。

正自我陶醉呢，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

陳文海一看號碼，趕緊接了起來：“趙主任。”

電話那頭是趙剛，上都衛視演出部的主任，同時兼任《我是音樂人》的總導演。

這已經是電視臺領導了，樓上有單獨的辦公室。

“文海啊，我看了一下上都賽區的名單，里面有一個叫周進的，是什么情況？”

陳文海愣了一下，不知道領導為什么這么問。

趙剛是節目總導演，主要把控大方向。

節目具體的運作，是三個執行副導演負責的。

陳文海作為執行副導演之一，主管上都賽區，另外兩個副導演這會兒還在外地海選呢。

把控大方向總導演，忽然問周進的情況，這就有些奇怪了。

因為這是具體執行層面，而且還是相對不那么重要的海選階段。

陳文海猶豫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說道：“趙主任，周進的海選，是我親自過去看的，選手實力很強，怎么了？”

“哦，你親自看過現場。”電話那頭的趙剛說道，“剛才有人跟我打招呼，說周進不行，建議節目組把他換了，這事你怎么看？”

“誰跟您打招呼？”陳文海下意識地追問道，隨后又覺得不妥當，馬上補了一句，“我就是瞎問，您當我沒說。”

“說出來也沒關系。”趙剛說道，“咱們這個節目的大贊助商代表。”

“哦。”陳文海心里咯噔一下。

《我是音樂人》的贊助商有好幾個，其中最大的，就是天娛集團。

而跟其他幾個主要是打產品宣傳的贊助商不一樣，天娛集團是不打產品廣告的。

他們只要求節目里的選手，在節目完成之后，跟他們簽訂演藝合同。

這也是音樂類節目的慣例了。

江南衛視的好聲音，主贊助方也是天娛集團。

周進的女朋友，蘇落染，就是首屆好聲音的冠軍。

這前后一琢磨，陳文海不由得一身冷汗。

自己之前保收視率的想法，好像有些過于單純了。

現在天娛集團出手，要黑掉周進，自己該怎么辦？

不過陳文海轉念一想，自己怎么辦好像不那么重要。

因為這事兒，不是自己說了算，而是電話里頭這位。

于是陳文海清了清嗓子，說道：“趙主任，您是上都文工團出身，本身就是歌唱家，對音樂的鑒賞力肯定比我強多了。這樣，我把周進的海選視頻發給您，您過目一下。”

“行，發過來吧。”電話那頭掛了。

陳文海馬上在電腦一通操作，把視頻發進了工作郵箱里。

做完這一切，陳文海給自己沖了一咖啡，靜靜地等待著結果。

咖啡的最佳飲用溫度在六十度左右，喝下去才舒服。

結果桌上的咖啡還燙著呢，電話又響了。

陳文海趕緊接起電話：“主任。”

電話那頭問道：“我們跟他們簽訂的贊助合同里，有沒有這一條啊，可以隨便拿掉一個選手？”

“沒有。”陳文海回答道。

“那你覺得，應該拿掉周進這么優秀的選手嗎？”

“不應該。”陳文海搖搖頭。

“那就行了，按合同辦事。”趙剛在電話那頭說道，“我們上都衛視，從來就不缺贊助商。”

“是！”

……

江南省，錢塘市。

晚上八點，江南衛視好聲音的八強選手，一一跟自己的家人見面。

全程攝像機拍攝，這種感人肺腑的場面，自然是要記錄每一個瞬間的。

半年的分離，選手承受了巨大的壓力，終于能見到家人了，都哭得稀里嘩啦的。

見面會結束，根據安排，這一晚選手們會跟自己的家人們渡過。

下榻的賓館是五星級的四季酒店，緊挨著江南衛視總部。

到了賓館房間內，攝像機終于不再跟隨拍攝了。

蘇落染的母親，名叫鐘霞，明州第三醫院的內科主任醫師，這次來了。

父親蘇明陽，明州大學法律系教授，最近太忙未能成行。

根據節目組安排，娘倆就今晚在一個房間里聚一個晚上，第二天就又要分開了。

蘇落染頂著哭腫的水泡眼，纏著鐘霞要手機。

“你要手機干什么？”鐘霞看著自己女兒問道。

“我要跟朋友聯系一下。”蘇落染輕聲說道。

“朋友？”鐘霞看著自己的女兒，問道，“是正經朋友嗎？”

“特別正經。”蘇落染雙手握著鐘霞的手掌，甩來甩去，“媽你就把手機給我嘛！”

鐘霞白了蘇落染一眼：“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你有沒有談戀愛，我還看不出來嗎？之前我和你爸就看出你不對了，說吧，他是誰？”

“媽，到時候你們自然會知道的。”蘇落染嘟著嘴說道。

“那你們……”鐘霞問道，“具體到哪一步了？”

“您別多問了！”蘇落染一把甩開鐘霞的手，有些急了。

“看你這樣子，我就知道大概到哪一步了。”鐘霞壓低了聲音，輕聲問道，“平時注意安全了嗎？”

“媽！”蘇落染羞紅了臉。

鐘霞看著自己的女兒，心里也是無可奈何。

這孩子從小就漂亮，如今更是出落得國色天香。

有這么漂亮的女兒，旁人很羨慕，自己和丈夫卻一直提心吊膽的。

女孩子太漂亮，不一定是好事，容易招惹是非。

尤其是蘇落染從小對音樂有天賦，一門心思要走音樂這條道路。

演藝之路，是非本來就多。

可孩子有這個特長，家里條件也還行，那只能供著唄。

同時給她三令五申，上學的時候不能談戀愛。

結果這孩子如今已經長到二十三歲了，心思還是這么單純，一試就試出來了，果然已經談了。

不過既然已經這樣了，倒不是壞事。

這么一來，女兒在感情生活上算穩定了。

有個穩定的伴侶，就不會再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想到這兒，鐘霞在床邊坐了下來，語氣緩和了一些：“你這孩子，從小就傻乎乎的，我和你爸就是怕你被人騙……”

“手機呢？”蘇落染不依不饒地問道。

“沒手機。”鐘霞一攤手，“我跟你見面之前簽了保密協議，手機放進儲物柜了，明天跟你分開后才能去取。”

“您怎么不早說啊！”蘇落染一屁股坐在了床上，一臉失望地抱起了枕頭。

“要是早說了，能試出你已經談戀愛了嗎？”鐘霞沒好氣地說道，“你現在畢業了，二十三歲的大姑娘，談朋友就談朋友了，不用跟我演。

你爸之前跟我說過了，咱們家不缺吃不缺穿的，對女婿沒有什么過分的要求。

能力可以培養，錢可以慢慢賺。

人品好，那是最重要的。

可人品這東西是最看不出來的，你又沒經驗。

那小伙子，你盡快讓我和你爸跟他見見面，我們替你把把關。”

話剛說到這兒，房間門鈴響了。

鐘霞過去開門，發現門外是個服務生：“您好，這是您要的毛巾。”

說完，服務生遞過來一塊白毛巾，直接塞在了鐘霞手上，然后門一關就走了。

鐘霞一頭霧水，拿著毛巾回房里：“我們沒要過毛巾啊。”

說著，鐘霞就把手里的毛巾一抖，想掛到浴室里去。

一張紙條，飄飄悠悠地掉下來。

鐘霞沒注意到，蘇落染在一旁卻看到了，馬上就意識到了什么。

她把手上枕頭一扔，從床上一個翻身下來，“咚咚咚”跑過來，把紙條撿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