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尚香傲立在箭樓的望臺之上，一如那時蔡琿的模樣。

放眼望去，箭樓外的平原上，已經是伏尸滿地，血流成河。這幅人間煉獄般的慘狀，即使讓很多成年男子看了都會忍不住將膽汁吐出來。

但是孫尚香沒有，她的神色十分淡然，眼前的情景對于她而言好像已經習以為常了。看她這份平靜從容，誰也不敢相信，她只是個十六歲的少女。

有些人天生就是適合戰場的，孫尚香無疑就是這樣的人。

戰場上，江東軍的士卒們還在翻檢著荊州兵的尸體，遇上僥幸未死的，就上去補一槍。死了的，自然是要扒下身上的武器和鎧甲。

孫尚香看著眼前的一切，思緒卻已經回到了三天前。

三天前，烏林。江東秘營。

“尚香，你真的要隨我出戰？”孫策擔憂的看著這個身材高挑堪比雙十少女的妹子，“以前我帶你上戰場，那都是能絕對保證你的安全。但是這次可不一樣，這次你哥可是去兵行險著，說不定被對方識破，立刻就是一頓箭雨。若是那樣，我可能也無暇再保護你了。”

“我不需要保護。”孫尚香的眼睛有些紅，“大哥，你若是真心在意我，就別攔著我。這一次，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哦？”孫策好奇道，“這理由是......”

“是‘精彩不亮麗，起落是無常。’”孫尚香沉聲道。

孫策詫異的瞪大眼睛：“為了凌操？尚香，你怎么會對凌操......”

“咱們孫家的女兒，愛就是愛，恨就是恨，沒什么好瞞著的。”孫尚香道，“沒錯，我承認我喜歡他。”

“可是凌操......他兒子凌統都十一了，你才十六歲啊。”孫策哭笑不得，“說真的，你要說你喜歡凌統我都沒這么驚訝。但是凌操......”

不過孫策想想，也就明白了個中原委。

凌操作為孫策最親信的死士，時常都是跟隨在孫策身邊的，整個孫家內宅，這位孫小姐能接觸到的男人，除了血親和下人，也就只有一個凌操了。

而且不得不承認，凌操的賣相確實也不錯，不然也不會讓他一個三十的人做年方弱冠的小霸王的替身了。

容貌上像不像另說，至少氣質和年齡得說得過去啊。

就這樣，作為為數不多的在孫家內宅出入不避的男人，凌操也經常被孫策任命照顧孫家小姐。有著三十歲的智慧和情商，卻又有著二十歲面容的男人，自然很容易就俘獲了孫家小姐那初開的情竇。一出小蘿莉愛上大叔的戲碼就這樣生成了。

再加上凌操的妻子在生下凌統不久后也病死了，之后凌操一直沒有續娶（大概也是因為他做了孫策的死士之后，已經有了隨時赴死的覺悟）。如此男人，在孫尚香眼里，簡直是閃著光的。

這簡直是一個可以讓女人把英雄崇拜和母性關懷都集于一身的男人，也不由得孫尚香不淪陷其中了。

可惜，這個男人，卻作為必死的棄子，死在了蔡琿的手上。

凌操知道需要自己犧牲的時候，沒有半句怨言。直到最后，留下了那句“精彩不亮麗，起落是無常”，灑然而去。

孫尚香卻差點哭昏過去。

眼淚流干以后，她心里剩下的就只有恨和怨。她恨荊州兵，恨蔡家，但同時又怨自己的大哥孫策。軍營里士兵這么多，怎么卻偏偏讓凌操去做這個死士......

但是她也知道，戰爭就是這樣。此時她能做的，只有舉起弓箭，對準蔡家！

“好吧......”想通這一切后，孫策輕嘆一聲，頗有些愧疚的道，“尚香，我真不知道你對凌操居然......凌操那家伙也真是，這種事他肯定也能察覺，卻一句都沒跟我提過。若早知如此，我肯定不會......”

“夠了。”孫尚香打斷道，“大哥，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把弓箭給我吧。”

“......好。”孫策說著，卻從兵器架上摘下凌操的滄浪弓，“從今以后，這把弓就是你的......就算是讓它代替凌操陪在你身邊吧。”

“嗯。”孫尚香點頭，握緊了長弓。

滄浪弓，以選鐵為弓背，以金絲混合虎筋為弓弦，弓力五石，射程極遠，乃是一把罕見的長弓。而正是有了這把弓，孫尚香才闖出了弓腰姬的威名，直到十年后，她嫁給了一個叫劉備的男人。

那天晚上，這把弓才被孫尚香從心里摘了下來。

而如今，孫尚香背上了弓，換上了荊州兵的衣服，便跟著孫策出了秘營。

這座秘營，是在凌操活著的時候就建造好的，目的就是收容那些故意假裝在前線被蔡琿沖散的“潰兵”。

而且不得不說，這么一座秘營，居然也相當有用。幾天的功夫，那兩萬三千人都在各自將領的帶領下歸了營。

于是，孫策和孫尚香就帶著其中的三千人，直奔百里箭樓而去。

這三千人抵達箭樓時，正是深夜。

鎮守箭樓的蔡瑁見到有三千名荊州兵狼狽的出現在箭樓外，本來還很詫異，但是看到他們后面追趕著的一萬江東軍，便立刻反應了過來。

“這肯定是撞上潰逃的江東軍了。”三千人轉眼便來到箭樓之下，高呼求救，聲音也是荊州口音。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根本沒有給蔡瑁太多思考的時間。

蔡瑁值得倉促之下，命令士兵打開箭樓大門，將這三千人放進樓來。

然而，箭樓的大門打開之后，這三千剛才還形容狼狽的荊州兵，卻一個個變得龍精虎猛。他們沖進了箭樓之中，便開始了瘋狂的屠戮！

而更要命的是，留守百里箭樓的士兵，大部分是弓弩手，蔡琿幾乎沒給蔡瑁留多少近戰兵種。因此，混戰一開，在短兵相接之中，荊州兵立刻便落了下風。

“可惡！”蔡瑁反應過來，剛掣出長劍要殺開一條血路，迎面便是勁風驟起，一道戟影向著蔡瑁眼前落下。

蔡瑁連忙揮劍格擋，卻被這一擊震出了五步遠。

蔡瑁駭然的望向持戟之人：“你......你是孫策？你是人是鬼？”

孫策好整以暇的收起戰戟：“這是你在這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臺詞了......還真是無趣。”

說完，孫策根本不看蔡瑁，轉身便走。

蔡瑁還以為孫策這是饒了他一命。但立刻，他就發現他的想法錯了。

在孫策轉身的一瞬間，孫策身側，一人張弓搭箭，一箭向蔡瑁的胸前射了過來。

“噗——”

箭矢穿透了身體，蔡瑁吐出一大口血，無力的栽倒在地。

孫尚香緊握著滄浪弓，聲音低沉而堅定：“精彩不亮麗，起落是無常......姓凌的，我幫你報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