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歌抬頭望了一眼蒼狼的夜空,“千雅,我為你報了仇。可是,為什么我沒有因此而感覺到開心呢?”
“子歌……”
“少主……”
韓千鈴和瑤光見到張子歌準備離去,忍不住開口喚道。
“你要去哪里?”韓千鈴問。
“從哪里來,回哪里去。”張子歌腳步不停,隨手一揮,手中的太阿,竟是憑空的沒入了漆黑的虛空之中。
“你從哪里來?”韓千鈴一愣。
“我從蕓蕓眾生之中而來,自然是回到蕓蕓眾生之中去。以前的張子歌早就已經死了,以后的張子歌,只是一介凡人而已。”張子歌說完,人已經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
………………
悠悠眾生相,碎碎白云間。
張子歌坐在帝王大廈的塔尖,白色的月光揮灑在他的身上,耳邊是逡巡的晚風。
蒼狼的星空,深邃而神秘,像極了他的眸子。
沒有人敢坐在這個地方,因為只要稍有不慎,下面,便是霓虹璀璨的萬丈深淵。
可是他就坐在了這個地方,不但坐在了這個地方,還舉杯與明月共飲。
俯瞰燈紅酒綠的城市,極光穿梭的滾滾車輪,沒有一覽眾山小的豪邁,只是數不盡孤寂。
萬里星空,連天地,都似乎已因這種孤寂,而變得黯淡無光。
“你終于醒了?”
一個聲音,突然的響起,在這樣呼嘯的勁風之中,聲音,卻是無比的清晰。
塔尖的雷針之上,竟然有一個人影,只是腳尖若浮若沉的,踩在針尖之上。
“該醒的時候,自然會醒。”
“可是這一年來,你好像從來也沒有醒過。”
“那是因為不該醒。”
“什么時候該醒?”
“你應該問我,什么時候不該醒。”
“什么時候不該醒?”
張子歌喝盡了瓶中的最后一滴酒液,嘴角微微一彎,“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當獵物忍不住要動的時候,就是我該醒的時候。”
“你是那只黃雀?”
“我是黃雀背后的獵人。”
雷針上的人笑了,張子歌也笑了。
“你一直都是這么的自信。”
“自信,只是因為不想讓太多的人失望。”
那人發出一聲嘆息,“你從來沒有令人失望過。”
“因為我不敢。”
“你為什么不回去?你怕二哥找你麻煩?”
“二叔如果要找我麻煩,我回不回去,都是一樣的。”張子歌望著下面霓虹閃耀的花花世界,嘴角勾勒出一絲微笑,“我只是發現,我真的愛上了這里,舍不得離開。”
“看來你是真的變了,你以前從來都只是將那些凡人,當做是螻蟻來看待。”
“人總是會變的,時間也總是會不停的改變人們對于以往的認知。”
那人輕笑了一聲,“我是應該為你感到高興,還是失望?”
“或許都有吧。”
“哦?為什么?”
“我終于活得更有人性了,這是你應該為我感到高興的地方。”
“那么失望的地方呢?”
“也許你們會覺得,我這樣的選擇,會顯得很自私。”張子歌嘆息道:“四叔,其實只要有你在,就夠了。你一人一劍,當年殺得整個北美圣督教人人自危,如今張朝宗這三個字,已然成為華夏守護神一般的存在,有你鎮守華夏,不會再有異教徒敢踏入雷池半步的。”
那人聽完只是搖了搖頭,“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大家族,世代鎮守華夏,可是自從百年前的那場世紀之戰,朱雀、玄武兩大家族元氣大損,即使經過了一百多年的休養生息,也依然再難回到曾經的輝煌。”
“而白虎韓家,如今一門心思只在世俗的利益上面,早已忘記了自己的使命。唯有我青龍張氏一族,還能夠勉強支撐。你身為青龍張氏一族的血脈,自然有你無法擺脫的宿命。”
張子歌站起身來,“四叔,家主之位,你比我更加合適。別人或許不了解你,我卻是對你再了解不過。自明清以來,你應該是唯一一個突破九階巔峰,達到天人之境的人了吧?”
那人沉默不語,張子歌卻是發出一聲輕笑,“你有‘仁道湛盧’,修為又達天人之境,就算是再來一場世紀之戰,華夏有你,亦是足夠了。至于我,就讓我做一個自由自在的凡人吧。哈哈哈哈……”
笑聲飄蕩在夜空之中,張子歌人卻是已經消失在塔尖之上。
張朝宗抬頭仰望絢爛的星空,發出一聲幽幽的嘆息,“終有一天,你會明白,任何人都是無法擺脫宿命這張巨網的。”
………………
………………
各人有各人的認識,張朝宗是一個認命的人,盡管他修為通玄,可是依然擺脫不了,對于命運的敬畏。
只是張子歌卻不這樣認為,張子歌覺得,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獨一無二的,更沒有誰是不可或缺的。
人人都說他張子歌生下來,就已經肩負了青龍張氏一族守衛華夏大地的重任,可是他卻覺得,自己無法成為那么偉大的英雄。
站在浴室的花灑下,清水順著頭頂滑落,他的目光,卻是停留在了胸前的那條‘龍形’印記上。
這,就是傳說中的‘青龍印記’!
相傳,帶著‘青龍印記’而生的人,是唯一可以同修四象神功的存在。
所謂四象神功,即是青龍張氏一族的《龍御九霄》,白虎韓氏一族的《天罡訣》,朱雀姜氏一族的《鳳凰霓裳舞》,玄武唐氏一族的《地煞訣》。
凡人體魄,本是不可能承受這四種不同的絕世武學,所帶來的反噬,可是擁有‘青龍印記’的人,據說卻能調和陰陽,四象同修。
正是因為出生之時,他的身上,就帶了這樣的一條被稱之為‘青龍印記’的胎記,他的人生,就已經注定會與眾不同。
很多人都羨慕他的出生,就連堂弟張子玄,都對他與生俱來的這條‘青龍印記’而羨慕不已。
因為這條印記,使得整個家族都對他另眼相看,使得他從小就可以跟隨在,高高在上的家主——張師道的身邊。
獲得張師道的傾囊相授,這是張不岳、張金岳,甚至是張朝宗都不曾擁有過的待遇。
可是只有張子歌自己最清楚,他并不為此而感到自豪,甚至還感到有些厭惡。
因為正這條‘青龍印記’,讓他從一歲起,就已經開始被張師道扔在了東北雪原的冰天雪地之中,開始了痛不欲生的伐骨洗髓。
他沒有童年,或者說,于他而言,所謂的童年,就是無盡的折磨和痛苦。
旁人都只道他張子歌天賦異稟,卻不知道,這樣的天賦異稟,也是他用無數個日日夜夜的勤修不輟,而換來的結果。
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起來的張子歌,幾乎已經迷失了自己的本心,所以他逐漸變得冷漠。
他雖然被欽定為青龍張氏一族,下一代的接班人,將要擔負起守衛華夏大地的重任,可是他卻只是將華夏大地上的眾生,當作螻蟻一般的存在。
于是很多的閑言碎語開始出現,有人說他冷血,有人說他恃才傲物,目空一切。連他自己都甚至一度認為,自己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直到韓千雅的出現……
這個女孩兒,擁有一顆足以融化任何冰雪的心。是她讓張子歌從新認識了自己,也是她,讓張子歌明白,什么是人性。
而他,也毫不意外的愛上了這個女孩兒。這是他第一次為一個女人動心,他本以為自己可以和這個女孩兒白頭到老,只是老天爺,卻和他開了一個難以接受的玩笑。
韓千雅的死,令他近乎瘋狂,近乎步入魔道,他一人一劍,找到了張金岳和張子玄父子,硬是憑借著一身八階的修為,打得同為八階修為的張金岳身負重傷。
若非張師道的及時出手,只怕張子玄當時早就已經死在了他的劍下。
張師道的出手,令他沒有辦法為自己心愛的女人報仇,滔天的恨意無處釋放,竟然因此而失去了記憶。
流浪街頭的他,嘗遍人間冷暖,心境卻在不知不覺間得到了升華,竟然使得他的武功修為也跟著一起提升,突破了八階,達到了九階。
這個傳說凡人所能達到的最高境界。
非但如此,更是激活了當年出生之時,爺爺張師道種在他身體里的劍靈——威道太阿。
恢復了記憶,修為大漲,更有十大名劍之一的威道太阿在手,本可以直接殺回去,找張子玄報仇,可是他卻沒有選擇這么做。
當他看盡了人間百態之后,仇恨,于他的心中,其實已經不是全部。他也相信,若是韓千雅還活著,亦是不希望他依然帶著仇恨,痛苦的活著。
所以,他本已無繼續報仇之意,奈何張子玄卻一直有殺他之心,也許這就是江湖,他張子歌從出生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要和這個江湖糾纏不清。
張子玄雖然是他的堂弟,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手軟。對這種人的手軟,就是給自己埋下了一枚定時炸彈,隨時都有爆炸的可能。
如果只是傷到他自己,那倒無所謂,但是他絕不能容忍韓千雅的事情,再一次的重演。
關上了水閥,在腰間裹上了浴巾,張子歌走到陽臺上,憑欄而立。晚風吹拂著他長長的碎發……
如朗星一般的眸子遙望深邃的夜空,張子歌在這一刻才感覺到,好像一切的過往,終于已仿佛隨風飄逝……
自己,將要重新開始一段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