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做鬼也不錯。”張子歌的聲音悠然，“最少不用勾心斗角，不用擔心會再死一遍的。”

“你撒謊，你根本就沒有死。”張金岳終于用盡全身的力氣，霍然轉身。

張子歌當然沒有死，他看起來，比任何時候都還要好。只是他和以往又有很多的不同。他的眼眸深處，不再是松松垮垮的慵懶，而是變得神秘莫測，他的笑容不再木訥，而是變得充滿自信，仿佛一切都盡在掌握之中。

他雖然在幽暗的房間內，全身卻仿佛籠罩在了光環之下！

鋒芒畢露！

張金岳驚叫了一聲，差點軟到在了地上，他觀察了很久，無論從氣度，眼神，舉止，言談，他都能夠百分百的肯定，像極了兩年之前的那個張子歌！

兩年前的張子歌，和后來的張子歌，實在有太多的不同。以前的張子歌，臉上總是掛著淡淡的壞笑，視蒼生如芻狗，劍下亡魂無數。

而后來的張子歌，心中充滿了對蕓蕓眾生的憐憫，手中的那把威道太阿，已經極少出鞘。即便出了鞘，太阿那攝人心魄的威壓也已經不在。

“其實我早該想到的。”張金岳的得意忘形，早已到了九霄云外，看起來好像也有些失憶的樣子。

“早該想到什么？”張子歌說話的聲音還是不急不緩，只是比平時多了一種魔力，那種魔力，讓你聽到他的聲音，忍不住的就想要回話。

“以你的聰明，就算沒有猜到是我在背后算計，也應該多少有些察覺。然而你自始至終，實在表現的太過平靜。平靜到就連我都真的以為，你是真的一點疑慮都沒有。平靜到那天晚上，吳國富派人去砍你，我都竟然都天真的以為，那真的是吳國富對你報復。”張金岳終于站直了腰板，“其實那是你自導自演的一出戲？吳國富是你的人？而那天晚上，吳國富的人看上去找你報復去的，實際不過是找機會和你暗中串通，對嗎？”

“還有那個辛小柔，之所以會突然出現在剛剛你和吳國富的酒席上，也是你一手安排的，其實你們當時一定是打了某個暗語。她來向你匯報，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了，就只等我這個自以為是的人入甕，對嗎？”張金岳面色漲紅，他的確很聰明，只是一瞬間，就已經將所有的前因后果，全部想得透徹。

不過這也是他不如張子歌的地方，這也是為什么張家的現任家主，張師道會如此重視張子歌的原因。

“二叔，你知道我們的區別在什么地方嗎？”張子歌答非所問。

“什么地方？”

“聰明的人，從來不覺得自己聰明，所以總是謹小慎微，不放過任何一點細節。愚蠢的人，總是覺得自己要比別人聰明，所以總是對一些旁枝末節持無所謂的態度。”張子歌淡淡的嘆息一聲，卻仿佛一個耳光煽到了張金岳的臉上。

毫無疑問，張子歌口中愚蠢的人，就是張金岳。

張金岳咬著牙，渾身發抖，不是害怕，只是對自己的失敗，而感到無比的失望，“九尾已經被你們殺了？”

他說的是你們，自然知道，自己恐怕也將在劫難逃。

他空有一身絕世修為，空有千古第一兇兵——魔刀帝霸。然而卻聰明反被聰明誤，中了自己的噬骨粉，全身修為盡失，只能成為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現在該輪到你了。”張子歌的回答，簡單明了。

秒針、分針、時針，合并在一起，指向了0點，中秋之夜已經過去……

張子歌緩步走出了貴賓房，卻是沒有走出瓊天夜總會，只是沿著過道走下去，來到了另外的一間貴賓房，推門進入，緩緩道：“謝謝你。”

吳國富還是坐在老位置上，手中還是端著酒杯，只是眼睛，竟然出奇的明亮，再沒有了之前的渾渾噩噩。他只是望著酒杯，說了一聲，“不客氣，張少，真是很久不見，一向可好？”

二人剛才在鴻門宴上看起來，仿佛初次見面，只是如今看起來，竟然還是老相好。張金岳已經死在了張子歌的劍下，不然多半會放火燒了這個瓊天夜總會，一泄心頭之恨。

吳國富這個在他看來，不過是一個廢物一般的人物，原來竟是一直在和張子歌演雙簧，在和他張金岳玩兒諜中諜，無間道。

“很不好。”張子歌到了他對面坐了下來，“最少不如你活得自在。”

“喝酒？”吳國富已經遞過了酒瓶子，緩緩道：“你看起來的確有些不高興，就算你贏了這一局。”

“雖然不能說人情如紙張張薄，但是世事如棋局局新總是有些道理的。其實這場戲份中沒有誰會贏，我只能說，這不過是前奏的開始，輸的固然很慘，可是贏的也不見得好的到哪里去。”張子歌接過了吳國富的酒瓶子，倒了滿滿一杯，喝了下去，微微皺了下眉頭。

“你好像有點悲觀，這可不像以前的張少。”吳國富目光灼灼的看在張子歌，“這酒是正宗的紅星二鍋頭，想必以張少的身份，應該是從來也沒有喝過的。”

“對于現在的我來說，什么酒都是一樣，一樣喝醉了也無法讓人忘掉那些無休止的煩惱。”張子歌凝望著酒杯，淡淡的嘆息，“我其實，有的時候，真的只想喝一杯白開水，最少不會讓我產生自欺欺人的錯覺。”

吳國富的目光中，竟然也有了同情，很多時候，人們都只是關注到的巔峰的風景，卻很少注意到巔峰的落寞和孤獨。

“以前的張子歌怎么的？”張子歌又抿了一口二鍋頭，緩緩道：“和現在又有什么不同？”

“沒有什么不同。”吳國富笑著搖了搖頭，“永遠都知道，自己的本心是什么。”

“你錯了。”張子歌口氣有些悲涼，“我其實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本心是什么，我只不過是像一根大海上的浮萍，被無數掀起的海浪，不停的推著前行，沒得選擇。”

吳國富有些苦笑，“你現在可以選擇。”

“張金岳是死了。”張子歌沉聲道：“可是還有很多潛伏在暗處的人沒有出來，我曾經不信命，可是現在，我既然已經深陷漩渦，就不得不信命。我曾經只是單純的以為，我放棄了繼承家主之位，就能夠換來一世的安寧，其實世事哪有自己所想的那么簡單？或許這就是所謂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以前和你一樣的想法。”吳國富盯著手中的酒杯，眼光中閃爍著難以琢磨的光芒，“可是我現在不是一樣回頭了？這個世界，哪里都是江湖，每個人都身處江湖，回頭不一定非要把自己從江湖里摘出來，我想，恐怕沒有人擁有這樣的本事。”

張子歌微微一笑，嘆息道：“你不會明白的。”

吳國富只是以為，張子歌已經厭煩了家族里，為了一個家主之位無休止的爾虞我詐，你死我活。卻不知道，張子歌所說的是關于自己天命者的身份。

“也許吧，不過我還是相信張少的，曾經那個幾乎無所不能的張少，我相信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難住你，張金岳不就是一個例子嗎？”

房門輕輕的響了一下，張子歌沒有回頭，吳國富卻已經笑了起來，“雪芳，來了？”

趙雪芳楞楞的站在那里，看著二人舉著酒杯，一臉的錯愕。

她目光在張子歌和吳國富的身上轉來轉去，顯然是不明白，為什么不久前還是仇人的兩個，喝了頓酒后，突然變的熟絡了起來。

“吳大哥，這是？”趙雪芳壓低了聲音。

“忘記了和你介紹一下，”吳國富站了起來，拉著張子歌的手，“這是張子歌，我和他，是好朋友。”

“好朋友？”趙雪芳有些失神，喃喃自語的問了一句。

“不錯，是很好的朋友。”富哥又強調了一句，“因為一些原因，他和我事先，只能假裝素不相識，雪芳，這段時間，讓你受委屈了。”

趙雪芳從來沒有想到這場爭斗會是這種結局。

她不敢相信這種結局。

她想到了吳國富的沒用，想到了吳國富的軟弱，想到了吳國富可能老了，所以考慮的也就多了，可是她從來沒有想到過，吳國富竟然會欺騙她。

這些日子以來，趙雪芳沒有睡過一個好覺，瓊天夜總會名義上是吳國富的，可是趙雪芳花費的心血，卻無人能及！

她為了反擊張子歌的挑釁，不辭辛苦的，甚至不惜出賣色相的，只是換來一句，雪芳，讓你受委屈了？

“我受委屈了？”趙雪芳又重復了一遍，咬著牙，“這么說，張子歌他針對性的挖角，吳大哥你也是知道的？”

“我知道。”吳國富點點頭，卻又有些苦笑，“不過我就算知道，也是不能阻擋的。”

“不能阻擋？”趙雪芳眼中突然有了淚花，“吳大哥，你知知道，因為你的不能阻擋，我們瓊天損失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