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開始坐下來的時候，并沒有太留心周圍的食客，面攤上人不多，不過也不算少，都是吃完就走的，他哪里管的了許多。

“老板，有辣椒嗎？”張子歌不動聲色，叫了一聲，打斷了那人的怒喝。他舉目四望，好像在尋找辣椒，卻已經借機把那桌的人看的一清二楚，就算桌面上的那把刀，也順勢瞄了一眼。

那邊桌子有三人，聽到張子歌的高聲喊叫，望了這他一眼。

“不就在你桌子上？”老板說了一句，心說：“這人是不是眼睛有毛病？難道非要把辣椒放在他鼻子下面才找的到？”

張子歌低頭一看，桌子上果然有瓶辣椒，卻只是搖頭，道：“我不要這種水拌的，你能不能搞點油炸的辣椒？”

“沒有，你不知道現在油價漲了么？”老板搖了搖頭，好像最近糧食漲價，炸辣椒只能用汽油了，他嘴上不停，手上卻也不閑著，幾碗面轉眼之間已經做好，送到了那個拍桌子人的面前，陪著笑臉說道：“抱歉抱歉，剛拉的！還冒熱氣呢！請吃請吃！”

那人本來拍完桌子后，被身邊的人拉了一下，怒氣下了很多，聽到這里，又忍不住喝道：“你怎么說話的呢？什么剛拉的，冒熱氣呢。你以為拉屎呢，還讓不讓人吃了？”

老板其實也沒有想得他們那么深遠，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尷尬的搓了搓手，道：“我是說這面才做好，有點燙嘴，請吃，請吃……”

張子歌這會的功夫，已經看清楚了三人，一個臉上有個銅錢大小的青色胎記，另外一個下頜一顆黑痣，長了兩三根黑毛，剩下的那個拍桌子的，臉色黝黑，一口牙倒是很白。

他們用報紙裹著幾把刀來吃面，當然不是為了砍豬肉，多半是想砍人的，張子歌隔著報紙看了刀的形狀。

知道那是幾把鯊魚刺，刀身略彎，刀口鋒銳，不論砍人捅人，都是不差的，實在是居家旅游，殺人滅口的必備之工具。

他們在這埋伏？還是吃飽了準備去砍人？張子歌尋思著低下頭來。

筷子劃了下拉面，似乎有些若有所思的樣子，張子歌知道，在這個世界上，認為他是好人的不多，可是想要把他大卸八塊的也是不少的。

可是像要殺他的人，又有誰會派這么幾個不入流的角色來對付自己？那就實在是太小看他張子歌了，至少也得是神道教三大法王那種級別的殺手才對。

不過三大法王如今也只有碩果僅存的‘帝子’還沒有現身了。

張子歌尋思的功夫，那邊長青色胎記的已經拉了黑面的一把：“吃面吃面……”

他們三個人有著買賣，顯然不想讓小事耽擱，黑面的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拉面，怒火又涌了出來，叫嚷道：“為什么他的牛肉那么多，我的只有這點？”

黑面指的是張子歌，老板一愣，感覺這個大黑臉就是來找茬的，但是卻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這個……這個嘛……”

“因為我是老主顧。”張子歌笑著抬起頭來，幫老板解圍。

“老主顧多個球？”黑面的望著張子歌，霍然站起。

張子歌聽到他的一聲喊，已經知道，他們的目標必然不是自己。

除了這個火爆脾氣的，其余兩個人都是沉穩老練，隔著衣服看不到贅肉的那種，這三個人絕對不是街頭那種常見的混混可比，如果他們的目標是自己，多半不會這么張揚。

“老主顧倒是不多個球……”張子歌笑容和緩，不想和他們起什么沖突，說道：“只不過，我每次都是付二十塊，一碗面要兩份牛肉的。”

他伸手到口袋中，摸出了二十塊錢，放在了桌子上邊。

老板有些愕然，看到張子歌在向自己使了個眼色，知道他是在為自己解圍，只能說道：“吃完再付賬也來得及的。”

雖然這么說，卻還是用圍裙擦擦手上的面粉，把錢接了過去，丟在錢匣子里面。

張子歌又笑道：“我是老主顧，知道這里的規矩，可能幾位不知道，我多加了八塊錢，自然分量就會足一些，幾位要想吃牛肉也行，多加點錢就行了。”

黑面的見到，嘟囔的坐了下來：“吃那么多牛肉干什么，要撐死嗎？”

張子歌笑笑，輕描淡寫的用二十塊錢化解了人民的內部矛盾，向老板打了個手勢，繼續吃面。

老板有些感激，才回到面案前，又有兩個人走過來，一屁股坐了下來，其中一個喊道：“老板，兩份牛腩面，多加牛腩。”

老板應了一聲，專心做面，卻沒有發現那邊的三個人突然埋下頭來，黑面的那個一只手已經放在了報紙上，手上露出了青筋。

剛來的這兩個人顯然沒有留意面攤上的旁人，坐下來后，壓低了聲音，相互說了幾句，另一個人看起來頗有威嚴，一張臉很嚴肅，只不過因為嚴肅的久了，下巴有些長，和驢子一樣。

這人身上的西服看上去好像都是上萬塊錢一套的，坐在這種地攤吃面，顯得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這人一直在說著什么，而另一個人倒像個跟班的應聲蟲，只是一個勁地點頭。

張子歌望見那兩個人的時候，好像有些錯愕，握著筷子的手好像握住刀一樣，只不過也是如那三人一樣，埋頭吃面，不經意的望了下四周的環境，算計著哪里跑路最好。

那個穿昂貴西裝的人他認識，可是卻想不到他也會上這種地方吃面，這就像大款也買經濟適用房一樣。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S市大名鼎鼎的黑龍會大佬——龍哥，只不過龍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并沒有注意到張子歌也坐在這里。

老板并不認識什么龍哥，所以把牛腩面端上來地時候，并沒有多加一塊牛腩，龍哥倒是沒有挑刺，提起筷子就吃，才吃了兩口，就問了一聲：“老板，有辣椒沒有？”

“在你桌子上呢？”老板答了一句。

龍哥好像有些心事，往桌子上看了一下，道：“我不要這種辣椒。”

“你也要帶油的？這沒有。”老板未卜先知的截斷他的要求。

旁桌突然站起了一個人，道：“我這桌子上有，你要嗎？”

應話的是臉上帶著一塊青色的胎記的男人，手中拿著一罐小鋼壺，里面放的顯然都是調料，醬油，醋，辣椒什么的，龍哥看起來有些高興，笑道：“朋友，多謝了。”

老板一愣，才要說什么，那人已經到了龍哥桌子的對面，龍哥還在笑說：“這年頭，你這么好心的，實在是不多見的。”

那人只是笑道：“沒什么，沒什么……”

龍哥接過那人手中的小壺，揭開了蓋子，看到也和自己桌子上的一樣，才要搖頭，那人已經冷笑一聲，一腳竟然踢翻了桌子！

他這一腳的力道實在不小，整個桌子，連湯帶水的撲面向龍哥砸了過去，龍哥愣了不到半秒的功夫，已經反應了過來。

側身閃到一邊，那個手下不想吃辣椒，頭都不抬，沒有想到竟然也有禍事，被兩碗面澆的一頭一臉，燙的哇哇大叫。

龍哥身子閃到一邊，已經伸手將一個木凳抄了過來，想要砸向對方，怎么說他也混黑社會的，現在雖然是老大，很少親自出手，但是身手卻也沒有放下。

只不過才伸出手去，就覺得胳膊一涼，心中一凜，來不及抓凳子，竟然不退反進，合身向前撲了過去，一把抱住那個有胎記的男人，厲喝一聲，擋在身后。

這一切發生可以說是電光火石之間，吃面的都是抬起頭來，見到這種情況，知道是有人打斗，都是一聲驚呼，竄的有如中箭的兔子，一時間面攤七零八落，面攤老板手一抖，整個面筋掉入了熱鍋里面，濺出的湯水到身上，茫然不覺。

龍哥一把抱住了那人，擋在身后，才覺得胳膊有些疼痛，好像已經出血，瞥見隔著一個黑面小子，手握快刀，殺氣騰騰的，覺得抱著那人用力一掙，回肘撞在龍哥的胸口，龍哥大喝一聲，一腳把那人踢了出去，人卻借力后退，就要沖出這個伏擊陷阱！

人在江湖漂，有誰不挨刀？

只不過混過江湖的都知道，挨刀也得漂，要不怎么有句話說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旦踏足了這個江湖，你就不可能再退出，既然退不出，那就只有想辦法漂的好一些，盡量讓自己少挨刀罷了。

龍哥其實也已經有些厭倦了，二十年前，他因為命案偷渡到日本，從一個不入流的街頭小混混，混到了現在這個地位。如今的他，要錢有錢，要勢有勢，追求的不過是想要安安穩穩的過完下半輩子。

能握茶杯的時候，沒有誰會想去握刀子，能躺在床上的時候，誰想暴尸街頭？

可是龍哥此時顯然很明白，他今晚要想摟著女人躺在床頭，現在就得要先拼命街頭。他踢倒了先頭那人，已經往后退去，只是才退出兩步，心中卻是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