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水不犯河水，真的有這么美好嗎。”

葉樹青咳嗽一聲，面色忽地一下繃緊，變得十分嚴肅。

彤媛也意識到他接下來要講一些很驚世駭俗的東西了，她已經找到了自己的車，倚靠在車邊，眼睛始終盯著葉樹青看。

“彤老師你可知道，上周課間，河水派的陳若通同學向井水派的林月萌同學表白，卻被對方嚴厲拒絕，還被嘲笑‘就算你工作一輩子，也買不起我家的花園！’，讓陳若通同學在接下來一周內都十分沮喪。”

彤媛點了點頭，咬著下唇沒說話。她知道葉樹青說的是真事，陳若通是班上好學生中的翹楚，不論是她剛來時還是現在，但不知為何，這周他上課經常走神，還被她點了好幾次。

“還有前段時間，河水派的周曉月同學因為不小心踩到王嘉晉的鞋子，放學時被王嘉晉堵在教室狠狠揍了一頓，導致他三天沒能正常上課，躺在宿舍養傷三天，自費買了藥材無數，這才痊愈！”

彤媛紅著眼睛點了點頭，她還記得那一天，周曉月的舍友代他送來請假條，說他發了高燒，請求回家休息幾天。請假條上最終還是她簽了字。因為她知道周曉月平時的表現，也知道他是個不會說謊的人。

但他這次卻說了謊，雖然是個善意的謊言。在彤媛相信他是在家里好好睡覺時，他卻呆在學校的宿舍里，飽受痛苦的折磨。

“老師還記得我們班的羅小頌嗎？那個整天面帶微笑的女孩子，在我轉進來沒幾天就退學了，知道為什么嗎？一天周末她被班上的某人給約到KTV，借著放松的名義喝了好幾杯，然后……”

“夠了……”彤媛忽然說。

她打斷了葉樹青，抬起頭，看上去情緒有些激動。

葉樹青很識趣地停止了演說，他看著彤媛的眼睛，里面血絲縱橫。

“老師您最近工作有些勞累了，晚上最好多吃些黑芝麻黑木耳，可以的話每天一個蘋果是最好不過的了，這是我以煉丹師身份給你的忠告。”

“謝謝你，葉同學，我確實很累了。”彤媛想說些什么，但她要說的話全部在喉嚨打轉，最后一個字也沒能吐出來。她忽然十分疲憊地搖了搖頭，一縮頭鉆進車里，沒有和葉樹青多做解釋，直接離開了地下車庫。

只剩葉樹青一人靜靜站在原地，靜靜看著這輛車離開視野。

其實剛剛所說的這些事，都不是通過他觀察得出的結論。

葉樹青剛來到這樣一個陌生的環境，自然是看什么都覺得新奇，所以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是他注意不到，不代表別人也注意不到。譬如因為井水與河水之間落差而失去了朋友的姜沐夕。

同在一個班級里，平時怎么可能完全沒有往來！

看得見的觸碰，看不見的傷害，幾乎每一天都在發生。只是大家都沒有察覺，傷害者的不當一回事，被傷害者同樣得過且過，維系著這樣微妙的平衡，直到有一天驟然爆發，卻又如一個泡沫破裂般毫無聲響，最后靜靜消失在了這樣看似平凡的日常中。

姜沐夕在失去朋友后，就對這些事情變得極為敏感。平時也更會留心類似的事情。

所以她提前告訴了葉樹青，讓他背下，并去和老師對峙。

只是上次被趙天天橫插了一腳，所以計劃才拖延到了這一天。

姜沐夕覺得，雖然他們還不知道要如何打破這其中的阻礙，但至少第一步，是讓班主任先知道問題的嚴重性。

既然他們想不到辦法，那就讓更多的人加入思考，畢竟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

葉樹青離開了地下車庫，回到了自己的宿舍。推門進來，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他摸出手機，用手機小范圍的亮光照亮前面一小塊區域，慢慢走向自己的位置。

“葉樹青？”他的舍友之一從床上抬起頭掃了他一眼，隨后又躺了下去：“趙天天今晚不回來了，你把門鎖了吧。”

他要戰一晚上？這么猛？

葉樹青折返回去將門鎖上。

在床上躺下后，葉樹青久久不能入眠。

他的兩個舍友同樣也沒睡。盡管臨近期末，他們晚上一回來還是拿去PSV聯機，玩完了就躺到床上，玩會手機刷刷貼吧和微博，明天白天到課上再好好補一覺。

葉樹青挺幸運的，除了趙天天外，他的另外兩位舍友全部屬于那種低調享受生活的類型。平時倒也不在意他這個土鱉看什么都新鮮的眼神，不像邱少那樣針鋒相對，也不像趙天天這樣囂張跋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除了不怎么好學，他們和那些努力讀書的學生也沒什么區別。

他們不好學倒也很好理解，反正再怎么讀，以后畢業了也還是要繼承家族的產業。

既然結果一樣，他們還有什么理由那么努力呢？

葉樹青翻了個身子，這時候他又想起姜沐夕，這個每次都會被當做背景畫一樣，一個不可思議的女孩。她又是為什么這么努力地讀書呢？

為了幫她那個朋友復仇？

向誰復仇？

他想著想著，睡衣就涌了上來。而后忽然又懷念起山上的生活。在師傅離開后，葉樹青雖然一個人住在山上，但每天作息十分規律，有了師傅十幾年來的教導，他也能很好管好自己。

每天早晨起來挑水做飯打掃衛生，去樹林里摘成熟的果子充饑，用一些奇怪的石頭和山下的老婦人換食物吃，吃飽了就回房間，按照葉酒仙留下的方法自覺修煉，閑暇時看日出日落，大自然的弱肉強食，陰氣與陽氣的交替興衰，還有泉水叮咚，蟲鳴鳥叫……

他仿佛真的回到了那時候，回到了與世無爭的山上，每天要考慮的只有修煉和吃飯睡覺就好。

還有師傅，他也回到了葉樹青身邊，面帶和藹的笑容，如平時一般繼續嚴肅地指導他。

早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照進來，溫暖和煦。

葉樹青和往常一樣是第一個醒的，醒了以后他沒有賴床，直接到陽臺洗漱了。

一切搞定，正當他準備出門的時候，門外卻傳來了敲門聲。

他抬頭看了一眼時間，六點四十，有誰會這么早敲門？

對了，是趙天天吧，他昨晚出去瘋了一夜，今早居然這么早就回來了？

“趙……”葉樹青打開門，看到的卻不是趙天天的臉，而是邱少的。

“趙天天呢？”邱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葉樹青發現他眼眶周圍居然印著兩個黑眼圈。

“他昨晚發消息說不回來，怎么了？”

“他大概是出事了。”邱少陰沉著一張臉說，頓了頓，補充道：

“而且是可能有生命危險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