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跌跌撞撞從房間里走出來的葉樹青，關靈芝有些詫異：他這么狼狽的樣子，自己還是第一次見到。就算葉樹青在公園里準備吃老鼠都沒表現得如此落魄狼狽。

“葉先生，你這是……”

“快送我去新城市中心！”葉樹青沒有解釋，只是用萬分焦急的眼神看著她。

雖然見面時間在12點，但葉樹青肯定不會踩著這個時間線。或者說，他完全無法停留片刻。

自下山以來，葉樹青走過山川與河流，擺過地攤，睡過觀景亭，在風和雨中掙扎前進過，受過無數的白眼和嘲笑。每當自己迷茫時，葉樹青心中唯一的支柱就是他的師傅。

現在那個支柱消失了，唯一陪伴著他長大的人離開了他。猶豫了四年，最終在漂亮姐姐的勸說下，葉樹青下了山，獨身一人來到人世歷練。

然而時隔四年的今天，葉樹青再次聽到關于師傅的消息，這叫他怎么能不激動喜悅！

關靈芝看著葉樹青臉上不停交錯變化的臉色，似喜悅，又似憂傷，忍不住問道：“葉先生，現在已經是晚上了，現在去市中心嗎？”

“你不方便？”葉樹青掃了關靈芝一眼，扭頭就要走出大門道：“那我自己去想辦法?！?

“哎，等等，我送你去。”

關靈芝知道葉樹青不會打車，又想起趙天林的吩咐，無奈之下只得摸出車鑰匙追了上去。

恰巧今夜暴雨急泄如傾盆。

沒過半個小時，整個新城有一半都泡在了水中，水深很快沒過了路人的大腿。

“這是怎么回事？”從車窗往外看出去，天空仿佛開了閘的水壩，有什么人正往下不停倒水。無數車輛被堵在路上，喇叭聲此起彼伏。

“堵車了吧，哎，又到了每年的這個時候啊?！标P靈芝想起葉樹青初來乍到，便給他做了簡單的解釋：“每年六月冷鋒過境，新城的降雨量偶爾會像現在這樣一夜激增，加上新城的排水系統上個月癱瘓過一次，所以現在……”

葉樹青聽不懂什么冷鋒過境排水系統，他盯著自己手機屏幕上的時間，忍不住焦躁起來：“你直接說，我們幾點能到市中心？”

“這個……我也說不好，堵車短則十幾分鐘，長的時候堵一晚都正常?！?

關靈芝說到這里很快低下了頭，外面正下著瓢潑大雨，兩人又要在車內過夜的話，有趙天林交代在先，葉樹青對她為所欲為都在允許范圍之內……想到這里，一絲羞恥涌上心頭，但卻沒有幾分抗拒，這讓關靈芝感到十分驚訝。

她提起勇氣抬頭后，這個想法很快消失得一干二凈。此時葉樹青就像只不安分的猴子一樣上躥下跳，伸出修長細膩的手指摸索著車門結構，似乎正準備強行突破。這個舉動嚇得關靈芝趕緊松開安全帶，探頭幫他打開了后座車門。

“葉先生，這么大的雨，而且你又不認路，要怎么去市中心？”

葉樹青的腳步一頓，隨后轉頭看著她：“我不知道，但我一定要去，一定要在十二點之前一個人到！”

“一個人？如果可以的話請讓我帶你過去，我認得新城的大部分路，也知道哪里能買得到雨傘，就是這車有點麻煩……”

“關小姐！”

關靈芝手上的動作一頓，看著已經走出車子的葉樹青瞬間變成一只落湯雞，可臉上的神態卻依然堅決。

“謝謝，抱歉。”

說完他轉身走進了漫天的雨幕中，身影漸漸變得朦朧，融化在沾滿水珠的車窗上，慢慢融入了漆黑夜色中。

關靈芝愣愣看著，這一刻，她從葉樹青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認真。

堵車的狀況似乎有所好轉，穿著雨衣的交出現并開始疏通堵塞的道路。過了不知道多久，關靈芝也能踩下油門慢慢動起來了。

眼前的道路漸漸開闊起來，關靈芝在路上漫無目的地驅車行駛。葉樹青走了，她不知道自己該留下來等他再次出現，還是駕車回到趙家。

關靈芝忽然瞪大了眼睛，她覺得這個問題真是蠢斃了，怎么能拋下葉樹青一個人在新城過夜？他身上沒有錢，別說住店，連把雨傘都買不起，也不認路，難道要泡在水里睡一覺？

她開始急打方向盤，調轉車頭。寶馬X7在黑夜中化作一道明亮的閃電，又如一把鋒利的刀子斬開雨幕，從天空中往下看去，清晰刺眼。

“呼，呼……”

空氣變得粘稠，一身西裝已經濕透，葉樹青看了眼手機，11點50，他趕上了。

但他抬頭往上看去時，卻見這家店鋪的招牌黯淡，推了推門，發現門上拴著一把鎖。

“不……不營業？”

葉樹青喘著粗氣，雙手按在膝蓋上，在雨中狂奔了兩個多小時，渾身滾燙的他此時卻感到一股深深的寒氣，從腳底冷到頭頂。

他翻出通話記錄，看著屏幕上顯示的未知號碼傻了眼，不知道該怎么回撥。

正當葉樹青手足無措的時候，他聽到身后傳來一陣水聲，有一個……不，是好幾個人從后面接近了他。

“你就是葉樹青么？”

葉樹青轉頭看去，十幾個穿著一身黑衣的男人打著清一色的黑色雨傘，大雨沒過了他們的膝蓋，但卻沒有一個人將目光從葉樹青身上挪開。

“是我，就是你們有我師傅的消息么？”

葉樹青滿懷期待。

“你師傅的消息？哈哈哈……”

幾個黑衣男子負手站在雨中笑了，拿著傘的幾個黑衣人同樣忍俊不禁。

葉樹青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們，臉上笑容漸漸淡去。

“什么師傅，我們才不知道呢，不過是隨便找個理由把你給騙出來罷了，剛看到雨下得這么大，沒想到你還真來了啊?！?

“騙我出來？”葉樹青臉上已經完全沒有了笑容，雨水還在不停地沖刷著，劃過他的臉頰，聚集在下巴，一滴滴落下。

“是啊是啊，跑過來很累吧，渾身濕透了很難受吧，可我們不止要把你騙出來被雨淋被風吹，還要好好地修理你一頓呢，哈哈哈！”

“沒錯，狠狠地揍他，讓他又累又疼又難受地倒下，然后丟到馬路邊，讓他享受露天床的感覺吧！”

葉樹青聽不見他們說什么了?？耧L夾雜著雨水沖刷著他的身體。閉上眼睛，恍惚間，他想起過去同樣有這么一個雨夜，小時候的葉樹青怕閃電怕得不行，然而師傅卻笑著打開大門，伸手抓住天空中的一道光芒，他那偉岸的身影、和藹的笑容、還有點燃閃電的氣魄，深深打動了當時的葉樹青。

“雨水打濕你的頭發，狂風刮亂你的秀發，閃電同樣使你心悸。但有一點，你一定要銘記于心：無論是暴雨、狂風、或是閃電，都無法動搖你的意志！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人行于世，只求一生無悔！問心無愧！”

葉樹青慢慢睜開雙眼，瞳仁漆黑如墨，深不見底。

“這世上，總有些人的狗頭要被打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