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碼頭每到下午,就會有大小不等的花船、烏篷船或者輕舟在水面停泊,一些游人、行商開始尋找自己喜歡的船兒,不一會就有了喧鬧之聲。稍晚一些,青樓女倌也會在夜色掩映下陸續(xù)上船,喝酒聲、劃船聲和絲竹聲此起彼伏,花燈、青燈逐漸在個個船頭亮起,直到夜辦時分才曲終人散。
外人看來,這里是個藏污納垢之地,可當(dāng)?shù)厝藚s會恥笑你太孤陋寡聞,這是蘇州很有特色的交往方式,無非是喝幾杯淡酒,聽幾首清曲,連花信少婦也可能到哪個船里和幾個手帕交聊聊天喝幾杯橘子茶,看看夜景。
柳心和李家大嫂二嫂也趕了一次時髦,三人租了一個烏篷船,在上邊喝了一個時辰的菊花茶,真的感覺心很幽靜,仿佛把一切煩惱都忘了,生活的愜意而慵懶,也忘了前塵今世,柳心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里。
這日蘇州碼頭的一道輕舟劃過道道漣漪,在水面上緩緩行著。
柳心坐在船的一側(cè),手里端著杯清酒輕輕地送到口里,然后向?qū)γ媾e了舉杯示意一下。
“妹妹倒是好酒量,嫂子這小女子看著都要醉了!”一個紅杉少婦也端了端酒杯向柳心輕笑道。
“春華,你不要喝了,小心身子!”王崇在旁邊一把把酒杯奪過來,示意女子不能再喝了。
柳心看這對面這對男女,心理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別扭。
對面的不是別人,恰是木川幾個孩子的老師,柳心的故人,南直隸的戶部左侍郎王崇和她的新婚妻子李春華。
王崇在今年年初成了親,續(xù)娶的夫人年方二十,是南直隸這邊工部一個五品郎中的嫡女。
王崇的運(yùn)氣也實(shí)在好,不但不惑之年娶到了如花似玉的大美人,而且新婚兩月居然有了身孕,這讓對男女之情已經(jīng)有些淡然的王崇也不禁對妻子多看顧幾分。
木周幾人這幾年都在和王崇學(xué)習(xí),柳心到了蘇州的消息自然很快就被王崇知道了。
這日輪到沐休,王崇穿戴整齊興沖沖地要出門去看望柳心,李氏從里院出來了,一改平時的家居模樣,換上了大紅的錦緞衫裙,頭上戴著兩對兒金翅蝴蝶釵環(huán),又戴了一支金步搖,手上戴了一對成色很好的碧玉鐲子。
“春華,你這是要回家?”王崇覺得納悶,這小妻子從懷了孕就一副素顏,整日在宅子里待著,差不多大門不出二門不進(jìn),今天怎么想出門了,莫不是要回娘家。
“老爺,今天去見柳淑人,妾身這妝容可有失禮之處?”李氏輕輕俯了俯身,笑盈盈地看向王崇。
“你也去見柳心,這,你們也不認(rèn)識?”王崇有些納悶,自己這小夫人也沒聽說認(rèn)識柳心哪。
“老爺,正因?yàn)椴徽J(rèn)識,才更應(yīng)該去見見,常聽老爺夸獎柳淑人是大才女,博古通今,文采飛揚(yáng),妾身當(dāng)然也要去見識下!”李氏不緊不慢地說。
“柳心確是位奇女子,文采膽識都是一流的,無人能比呀!”王崇順著李氏的話不禁又由衷的贊嘆了幾句柳心。
王崇一個大男人,說就說了,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好,可李氏看著王崇的表情,臉色白了白,心理頓時就悶了一口氣。
“春華,你有了身孕,這蘇州離此也不近,你何必折騰,我先去看看柳心,等她忙完了,讓她到這兒來看你不就行了,何必跑這一趟兒!”王崇毫不在意地說。
“老爺,你一個大男人都能見的,我又怎么見不得人!”李氏壓著火氣不軟不硬地回了王崇一句。
“好了,你可得照顧好自己,肚子里可是有孩子的?!蓖醭绮荒蜔┑卣f。
一路上,李春華的心里就不舒服,女人的自覺都是很準(zhǔn)的,從她和王崇成親,她就不停地聽到柳心這個名字,王崇說起來好不在意,仿佛是自家人。
的確,柳心是王崇的學(xué)生秦木周的母親,可僅僅是這樣嗎?李氏不是簡單的小女孩,她在家里是嫡長女,在一個五品官的后院,妻妻妾妾,嫡嫡庶庶,也得學(xué)會生存之道。
李氏是個有野心的人,她不甘心一輩子就找個家境差不多四五品官的兒子,過著和自家差不多的日子。她堅(jiān)持著不肯早定親,一直在尋找機(jī)會。
終于她等到了王崇,出身望族,剛四十歲就是二品官,人也儒雅,喪妻。雖然不是偏偏少年郎,還已經(jīng)有兒有女,可畢竟身邊沒有女主人,連個通房小妾都沒有,實(shí)在是天上掉下的金龜婿,胡氏不想失去這次機(jī)會,終于如愿以償嫁給了王崇。
王崇確實(shí)是個君子,沒有什么不良嗜好,對胡氏也頗為尊重,李春華心里松了口氣,暗暗慶幸自己這一步確實(shí)走對了,可人心總是不足,她從王崇的嘴里不時地聽到柳心這個女人的名字,她的心理就是不舒服。
昨天王崇興沖沖地告訴她,今天要去蘇州看柳心,她差不多一夜未睡,她下定決心一定要當(dāng)面會一會這柳淑人,看她到底是什么樣的一個狐媚子,讓王崇念念不忘。
王崇夫婦到來,柳心看到王崇終于成了家,而且馬上就要喜得貴子,真的很開心,畢竟這是自己的好朋友,好大哥,而且還有一段往事,柳心心理對王崇是有幾分愧疚的,看到他找到了幸福,柳心也為他高興。
對這位比自己還小很多的小嫂子,柳心一個勁兒的恭喜,也說了不少生兒育女經(jīng),吃完午飯就把這兩口子拉到了碼頭這輕舟上,想著敘敘舊聊聊天兒。
三個人在船上靜靜地喝茶,聊天,柳心神經(jīng)在大條,也感覺出李氏的敵意了,幾乎那每句話兒都有所指,讓柳心很不舒服,可又實(shí)在是沒法挑明。
柳心和王崇喝著清酒,李氏因?yàn)閼言泻戎宀?。李氏不時地舉著茶杯向柳心勸酒,一副不把柳心灌倒誓不罷休的架勢,柳心只得苦笑著接招。偏偏王崇不明所以,還在嗔怪李氏喝多了茶,對胎兒不好。
“大哥,嫂子,天色不早了,我們也回去休息吧,我也真的要醉了!”柳心看向王崇說。
“天色還早,早回去干什么,再喝幾杯,你嫂子就別喝了!”王崇不知女人的心思,看看天色還好,還是不以為然地和柳心說說笑笑。
柳心又強(qiáng)忍著喝了幾杯清酒,夜風(fēng)漸起,幾人回到了李宅。
月色當(dāng)空,柳心苦笑,看來這次真的把李氏得罪了,男女之間想成為朋友真的是很難,故人相見似乎也沒有那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