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外三十里,有一座不起眼兒的廟宇,叫空明寺,只有佛道盛會才接待香客,平時十分冷清。
此時寺門緊閉,后院禪房里一個老和尚緩緩地睜開眼,對旁邊兒敲木魚的弟子說:“智賢,我的大限快要到了,從明天起關閉寺門。”
“師傅,您,您不是好好的嗎?怎么突然就……”弟子智賢大驚失色。
“智賢。我能活到現在已是僥幸,這多年窺得天機無數,總會受些天譴,隱居于此本以為還能茍延殘喘幾年,可還是逃不過天地人寰。這也是劫數,你不要難過,我們出家人,是不把生死放在心上的。”
“師傅,師傅……”智賢跪下來泣不成聲。
“智賢,我坐化之后,你就去京城的云蘭寺掛單吧,那兒的主持和我有些交情。”
“師傅,到了那時我哪也不走,就在這寺院守著。”
“癡兒,何必如此執著,緣來緣去自有天數。”
師徒兩個,正在這凄凄然打著揭語,守門僧突然叩門有事稟報。
守門僧進來,打了一個稽首:“空悟大師,外面有一女施主求見。”
“智深,你應該知道我已多少年不見外客了!”
“大師,那位女施主知道您不見外客,還特意留了一個帖子,說您見了就知道是誰了。”
智深遞上帖子,空悟大師雙手打開一看,落款竟是景恭王府朱翠微。
空悟大師臉上頓時露出一份恍然之色,隨后疲憊地知會智深:“讓朱施主進來吧!”
“智賢,為師總覺得大限之前似有未了之事,今日恐怕就應了,和景恭王府的因果也該了一下了!”
當年景恭王與空悟意外地成為好友,景恭王就把空悟推薦給了嘉靖皇帝,由于空悟大師道法高深,很快就受到皇家和宗室的推崇,在民間更是活神仙一樣的人物。
空悟因為和景恭王交好,平時就在景恭王府呆著,后來萬歷皇帝登基后,逐漸迷上了煉丹,和空悟的佛法相悖,空悟就不往皇宮溜達了,相反在民間獲得了很大聲望。
萬歷晚年時,景恭王府再無男嗣,鄭貴妃就鼓動萬歷給景恭王除爵,朱翠微作為長孫女,就私下找到空悟大師問詢良策。
空悟占卜一番,說景恭王府不但再不會有男嗣,而且血脈后人也無男嗣承襲,算是給朱翠微潑了一瓢涼水。
朱翠微苦苦哀求可有破解法子,空悟縱是道法高深可以強行改變,也會壞了修行,所以空悟沒有答應朱翠微。
朱翠微氣惱空悟,大罵他忘了景恭王的恩情,空悟愧疚就此亂了心法,退隱到空明寺專心修行,一晃就是二十來年。
今天徐老夫人領著塔木幾個人,一開城門就坐著馬車出了城,直奔著空明寺而來。
徐老夫人本想一輩子也不到這兒,可是柳心這事兒一時半會她還真找不著合適的人,沒辦法她硬著頭皮來見空悟了。
一刻鐘后,禪房里徐老夫人和空悟四目相對。
空悟雙手合一,口中說道:“朱施主多年不見,身體還是如此硬朗,善哉善哉!”
“空悟大師,翠微這廂有禮了,多年前翠微無狀,冒犯大師,還望大師勿記前嫌,見諒翠微。”
徐老夫人還禮道。
“朱施主,當年也是貧僧有愧景恭王府,若說見諒,也得貧僧請施主見諒,不知朱施主此番前來,有何要事?但有能幫忙之處,空悟絕不敢推脫。”
“大師,實不相瞞,我有一晚輩被流言所困。傳言京城的王天監算出她有克夫命。知道大師道法高深,今日翠微懇請大師出手,為她卜上一卦。我也好心里有數,以免她被人設計。”
“哎,也罷,朱施主把此人生辰八字報上吧!”
徐老夫人把寫著柳心生辰八字的信紙恭恭敬敬地遞過去。
空悟雙手合一,雙目緩緩閉上。
徐老夫人在下面眼睜睜看著空悟掐算,不敢打擾。
兩刻鐘,空無大師突然臉上神色大變,滿臉是汗。
徐老夫人看空悟臉色有異,嚇得忙跪下祈禱:“菩薩,佛祖,不會是克夫命的,克魯是我的唯一血脈男嗣,我就這么一個外孫呀,他和柳心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柳心怎么能是克夫命,我的克魯怎么辦,我可怎么對克魯說呀!”
空悟大師正在神魂混沌,無法自拔,忽然景恭王府血脈男嗣這句話劈在心海,靈臺頓時霞光四射,人也瞬間清明了。
“血脈傳人,你說你有外孫,景恭王府有血脈男嗣!”空悟大師突然睜開眼睛,兩眼精光乍現,語氣激動地說。
“是,我有外孫子,讓您掐算的正是我外孫的未婚妻。”徐老夫人趕緊調整好心緒,對空悟大師道。
“景恭王府,竟然還有血脈男嗣?”空悟大師神情恍然,自言自語。
“你能活到現在,已經算是異數,居然還有一個血脈傳人。你那兒血脈傳人的生辰八字可知?”空悟大師緩過神兒問徐老夫人。
“我還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女兒的。”徐老夫人忙答道。
“無妨,算她的也好!”
空悟大師再次閉上雙目。
這次倒是滿面祥和,而且漸漸的有笑容展現,不到一刻鐘,臉色紅潤起來。
空悟睜開眼睛,滿眼笑意地對徐老夫人道:“善哉善哉。朱施主不要多慮。剛才那位女施主以及你這位外孫乃是天造地設的姻緣。這女施主不但不是克夫命,而且還是有大氣運之人,對于你外孫幫助莫大
,甚至結下此因緣,你景恭王府還有重見天日的時候。”
“大師,真,真是天賜良緣,不,不是克夫命,景恭王府還能重見天日?”徐老夫人嘴都哆嗦了。
“不要信那謠言,那王天監道行實在是太淺了,豈不知相生相克,不能以一人定生死,天地總有異數,龍虎山衰亡至此,就只能指望他那師兄了!”空悟不禁感慨道。
“大師,你能否出面辟謠,還后輩一個公道?”
“你回去吧,十八那日,我會去京城一趟,出手教訓下王天監!”
“多謝大師,翠微告退!”
徐老夫人精神抖擻地出去了。
……
“師傅,明天不是閉寺嗎,您怎么還要去京城?”
一直在旁邊裝聾做啞的智賢開了口。
“癡兒,今天朱施主到來已逆轉天機,為師的大限不會來了,你道法不深,還不能領悟其中奧妙,等京城的事了,隨為師北上草原吧,受人恩惠,我等要去還的!”空悟對智賢道。
隨后,空悟大師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自言自語:“只是牝雞司晨這命格到底是吉是兇哪?”
等智賢抬頭時,空悟大師又是入定狀,仿佛什么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