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高照，積雪笑容后的墻角、地面都生出了綠色的嫩芽。

臨淵城中黑色硝煙升空，到處都充斥著刺鼻的味道。

四處都是血液、尸體。

街頭上，仵作、打更人、收殮師、武館弟子通通都在奔跑忙碌做事。

“……已經過去了兩天，都還是這般模樣嗎”

楊垂青一身獵云裝，手持長槍，跟在紀文遠身后，見到家家掛白，哭泣聲不斷。

“昨日，臨淵軍來報，大軍壓住妖潮，不必擔心妖潮滅城吃人。”

紀文遠神色漠然，帶著他巡邏在典書坊各個街道巷子里：

“梁方榮大亂前后所有線索證據已經匯起，等到數日后東洲府上使到來，此案就可塵埃落定?！?

楊垂青煉化了巴慈力的命格，洞悉記憶，也很清楚種種謀劃布局。

“此番大案前后，你居功至首，可想好獎賞要什么？”

楊垂青笑了笑，道：“勞煩紀爺出手，相信紀爺不會虧待我?！?

“哈哈哈！”紀文遠倏然間發出笑聲：“你很不錯，李老當真收了個好弟子。”

“那我會給你討個滿意的獎賞?！?

楊垂青的實力令他也極為震驚，比他年輕時還要更強，但東洲府內天才極多，遑論帝京？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氣運臨身的人，總有各自的造化。

“梁方榮因為人王劍遺跡一事，將指揮使以及城中精銳高手全部釣走，才讓他發起如此大亂?！?

“臨淵城鎮撫司上下七成官員都將清洗，押赴刑場?！?

“……一年前，臨淵城便開始不對勁，本座知道有幕后黑手欲要釀亂，卻未想到一個科舉大儒竟是有如此能耐”

人王劍。

通過巴慈力的記憶得知，幾千年前的大明王朝，氣運王朝，人王劍有神明之能，當今天下諸國都想得到。

大周地域極為遼闊，實力也很強，立國千年，依然鼎盛，但卻架不住四邊國境都有大敵，硬生生壓的大周氣運孱弱。

每逢甲子年，天下諸國要以武榜重新爭奪氣運，令自身更加強大，因此武舉叫武舉聯考，并非指單一的國度選拔英才。

倘若得到了人王劍，便可以繞開武榜。

為了人王劍，便是捕風捉影的消息，也值得許多人動心思，不將臨淵城幾十萬人性命當做一回事。

紀文遠冷笑：“若是他們得不到人王劍一些確切的消息，便是指揮使也難逃懲罰。”

他當年也是天縱之才，及冠之身便是百戶，若是當年不低頭，今日也是坐鎮一方的指揮使。

楊垂青不搭話。

而是開口問道：“紀爺，鎮撫司人手當今夠用？”

聞言，紀文遠眼神一黯：“外城三十二坊百戶，總計人手四千五，內城三千，昨天唱名的時候，應聲者唯有兩千……”

“都是好漢子，沒有孬種?！?

“便是百戶應聲者，也只有十五人。”

“我們典書坊衛所，眼下僅有你我二人?！?

直到此時，他也難以相信，一個二品武者大儒，竟是能策劃如此大亂。

可事實已然發生，根本無法質疑。

死了那么多人，尸體都在眼前。

如今他掌管外城，王雪龍掌管內城，也是精疲力盡，想來只有等到東洲府城援軍抵達，才會好一些。

巡邏一圈后，紀文遠帶著楊垂青返回衛所，這里人來人往，他高坐太師椅上，楊垂青立于一旁。

下方是尚存的十五名百戶以及相關總旗，楊垂青站在上面，眾人倒是沒有找楊垂青麻煩，或者看不起楊垂青。

楊垂青以黃境之身誅殺梁方榮，不過十四歲，而且被王雪龍與紀文遠看重，未來前途比他們厲害多了。

假以時日，未必不是千戶之身，乃至于指揮使一位？

下方匯總，紀文遠眼睛微紅，嘆氣道：“……一夜大亂，臨淵城死亡、失蹤的人口高達七萬”

“就這樣，還未算上城外的諸多村鎮?！?

“梁老狗在十年前綁架諸多藥師，用活人制成妖獸的干糧進行圈養。”

收起情緒，他開口下達命令：“還能行動的鎮撫司人手將涉案相關人手押送進地牢之中，等到府城上使抵達，再送至刑場砍頭?！?

“各百戶碰到實力不錯的苗子，可先收入麾下賜校尉一職，待到十轉入境后再轉以正職?！?

“各個武館弟子要協助鎮撫司恢復秩序?！?

“唯！”

下方諸多百戶與總旗齊刷刷拱手抱拳，這便是紀文遠在臨淵城幾十年的威望，不是千戶，勝過千戶。

可謂是，這外城鎮撫司離了他就得散。

“內城那邊怎么說？”

“王千戶說，內城的豪門大族仍舊不愿開倉放糧，讓紀百戶去一趟內城?！?

紀文遠臉色陡然徹冷：“那本座便走一趟，各自散去辦事?！?

眾人散去，紀文遠領著楊垂青走進內城。

原本繁華，夜夜笙歌的內城此刻也是血腥味沖天，冰冷、蕭條，大道上的店鋪幾乎完全關閉，便是那怡紅院，也沒了往日老肩巨猾，衣著清涼的姑娘。

來到一處茶樓，門口停滿了馬車，還有諸多小廝和丫鬟。

紀文遠與楊垂青走進去，只見王雪龍手持大錘與一方權貴豪門對峙。

紀文遠一登場，現場氣氛頓時緩和了一些。

王雪龍嗤笑：“紀文遠你可算來了，本座說不動他們，唯有交給你了?！?

幾日前，費豹之、寇囊魚、許漢三人以付出性命的代價，終于讓王雪龍聽進去了幾句話。

紀文遠唯剩下一只手，只是用左手舉起茶杯對著他們：“各位都是臨淵城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如今臨淵城遭此大難，本座希望各位慷慨解囊，開放自家糧倉，救濟百姓?！?

他能這般說話，已經是為了百姓自降身份了。

對面的權貴等人也是拿起茶杯一回，為首的一個中年人開口道：“紀百戶的意思我等明白，可是地主家也沒有多余的口糧，更論王千戶讓我們拿出豬鴨魚鵝?！?

紀文遠臉色徹然一冷，厲聲道：“看樣子，各位是打算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也罷，是本座想瞎了心會指望你們?！?

“過去八年來，爾等豪強暗中操控物價，讓百姓家里養不起豬鴨魚鵝，眼下臨淵城中也無大案?！?

“等府城上使抵達臨淵城后，本座應當也能恢復千戶一位，到時候旁事本座不管，就盯著你們?！?

“待本座證據確鑿后，便是上書給郡主，請求郡主將爾等滅族，新賬舊賬一起算，就是不知道指揮使大人能不能護得住你們?！?

紀文遠聲音落下，一眾豪強臉色陡然狂變，王雪龍坐在一旁，臉都要笑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