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小姐給您的。”

“謝謝。”

臨上車前，管家亞伯遞過來一個看起來很漂亮的玻璃瓶、一面鎏金的小鏡子和一個信封，玻璃瓶有點像是現代裝化妝品的瓶子。

夏洛特朝前方愛麗絲看了一眼，少女此時正站在打開的車門旁準備上車。

她似乎發現了自己的目光，側臉看向這邊，點點頭，登上了馬車，馬車朝著皮爾特沃夫北城區行駛而去。

“布朗先生，這是什么？”

夏洛特打開瓶蓋看了一眼，發現里面裝滿了乳白色的膏狀物，散發著淡淡的柑橘清香，算是自己比較喜歡的味道。

管家亞伯指了指他那閃著油光且服帖的頭發。

“您需要它來好好打理一下自己的頭發，這有助于您在祖安的偽裝。”

發油？

皮爾特沃夫的人好像格外喜歡抹發油。

夏洛特點點頭，與管家亞伯道別，擰緊蓋子，拿著信封登上了前往港口的馬車。

坐在幾乎齊平車廂位置的車夫輕斥一聲，揮動手中的韁繩，伴隨著鈴鐺和馬蹄踩在水泥道路上的清脆響聲，馬車開始輕微搖晃，向著港口行駛。

這時候方才四月中旬，但位置接近赤道的皮爾特沃夫的溫度已經有些讓人覺得難以忍受了。

尤其是在午后，太陽最烈的時候出行。

道路兩旁的行道樹慵懶地搖曳著枝葉投下斑駁的光影，刺眼的金輝穿透明凈的玻璃車窗，灑落在地毯上，伴隨著搖搖晃晃的車廂，讓人有一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夏洛特受不了車廂里的悶熱，擰開窗戶的插栓，即便吹進來的是有些許燥熱地風，也讓人好受許多。

他放下手中的行李箱，先是借著小鏡子和發油打理了一下自己的發型，覺得差不多以后才打開管家亞伯遞給自己信封。

里面裝著五張一金海克斯面值的紙筆，同時還附有一張寫有漂亮花體字的白紙。

“埃樂蒂先生親啟：

考慮到您接下來需要在祖安渡過至少四天，至多一周的時光，因此這里額外給予您五金海克斯作為活動經費。交易會結束后，無論成功與否，都請您回到皮爾特沃夫將事情的經過告知于我。

我們碰面的具體地址依然選在南城區藍寶石街的歡愉時光俱樂部，愿瞳中扉為您照明驅暗。

愛麗絲·夏爾。”

瞳中扉？

在神秘領域屬于文盲的夏洛特撓撓頭，將其理解為一種祝福，隨后將其與發油一齊收入行李箱中。

馬車很快駛出藍寶石街，來到一片居民街區，道路開始變成鵝卵石街道，也寬敞了許多，這邊的生活氣息要更濃厚。

來往的馬車少了些，行道樹下老人借著樹蔭坐在公共座椅上看報紙，陽光靜謐地穿過樹縫打在地面上形成明亮的光斑，風吹動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

經歷時光沖刷而展現出斑駁米白色的巍峨教堂佇立在不遠處的街道，像是一位彌漫著歷史氣息沉默而厚重的巨人，平靜地注視著這座城市數百年來的變遷。

令夏洛特感到好奇地是，教堂外的廣場上奇怪的擺著一座造型復雜且看不出意義的由傳動軸、手柄和齒輪組成的機械雕像。

目光跟隨馬車行駛的路徑向前，夏洛特經常會在街區中央看到充滿厚重歷史感和藝術感的雕塑、造像被作為調節交通的環島，華麗宏偉的大劇場和一些讓人感到好奇地地標性建筑。

最后來到的是工廠林立的城區，建筑開始變得統一。

像是從充滿藝術氣息的夢幻城市突然走進鋼鐵森林，不息的讓人感到振奮的嗡鳴從工廠中傳出來，一座座煙囪噴吐著濃稠的黑煙，那是工業的呼吸。

這樣走馬觀花，大概過了不到一個小時，海浪的聲音傳來，順著車窗吹進來的風也顯然濕潤涼爽了許多。

馬車在這時候停了下來。

“先生，馬車只能到這里，前面就是港口了。”

“好的，謝謝。”

有潔白羽毛的海鷗飛到與夏洛特馬車車窗齊平的位置，抓住窗框立在上面。

它朝車廂內的夏洛特叫了幾聲，見他好奇地看著自己并沒有其他動作——比如拿食物的動作。

愚蠢的人類。

它大概是這樣想的，啄了啄窗框表達不滿，拍拍翅膀飛走了。

夏洛特作為一個曾經在內陸長大的人，只覺得頗為有趣。

但他沒看到，距離馬車不遠處的街道上，一個胖胖的小男孩正護著自己剛買的蛋糕與幾只海鷗做著英勇的搏斗。

“還有二十分鐘，時間算是充裕。”

夏洛特下車告別了夏爾家的車夫，從衣兜里掏出金懷表，彈開紋飾華麗的表殼看了一眼，隨后根據船票上給出的詳細位置很容易找到了前往祖安的客船——郁金香號。

倒不是別的什么原因，只是在滿是風帆木船的港口上，它太顯眼了。

郁金香號一艘有些騷包的中型海克斯科技客船，這艘船的船身長超過六十米，完全由鋼鐵鑄造，兩邊各有一個海克斯科技動力驅動的大輪子。

甲板鋪著干凈且打了蠟的木板，船身的底漆是醒目的白色，上面用各色船漆繪著華麗的紋路，和周遭一片木色的船形成鮮明對比，像是不屬于這個時代的產物。

夏洛特拿著船票與一眾體面的紳士、夫人們登上了郁金香號——前往祖安的乘客中，似乎沒什么少女。

檢查完船票后，有一位穿著體面的侍者前來帶領夏洛特去到自己的位置。

那是固定在二層甲板上的單人座椅，可以坐在這里觀賞海景，旁邊放著一張小圓桌，上面擺放著一張菜單。

相較于藍星的豪華游輪，郁金香號有些過于簡陋了，但在眼下的符文之地，又是劃時代的造物。

夏洛特看了眼菜單，發現飲品甜點都是免費的，于是點了一杯紅茶，一份馬卡龍和冰淇淋。

等待開船的時候，他坐在座位上，望著豎在甲板上的三根桅桿，猜測這船大概是海克斯科技在航海上的初步運用——當年的蒸汽輪船也需要用風帆作為輔助動力。

同行的旅客并沒有夏洛特熟悉的人，因而他只是一邊享受甜點一邊看著平靜蔚藍的海面發呆，中途拒絕了數位貴婦人的同行邀請。

男孩子出門在外，還真的保護好自己。

夏洛特想到這里，瞥了眼杯子里的紅茶，讓侍者把紅茶換成了薄荷茶。

伴隨著汽笛聲響起，郁金香號開始朝祖安出發，

半小時后游輪抵達祖安港口，速度似乎并沒有比風帆船快多少，但勝在平穩。

夏洛特站在二層甲板的望臺上，通過固定在望臺上的單筒黃銅望遠鏡，觀察那一片修建在破碎地面的城市。

他回憶了一下自己在希望屋得到教育時獲得的一些有關皮爾特沃夫和祖安的信息。

希望屋里對于祖安由來的講述是——

祖安的地表在經歷一百多年前的天災人禍后已經裂成了數塊，地塊間形成了有著數百米寬、高的峽谷，無數祖安人葬身其中。

后來幸存的人們修補好殘破的城區，但在巨大人口壓力的迫使下，又在裂開的峽谷中增修了立體的城市。

他們使用了一種名為海克斯科技升降機的大型載人貨運雙用升降機作為交通運輸，幾乎將原來的城市擴大了一倍。

這提高了祖安對人口的承載能力，但代價是生活在峽谷城市中的一些祖安人可能終身都沒有見過地表的世界。

這之后，祖安地表的城市被統一稱為舞步走廊，每個地塊的舞步走廊和它附屬的峽谷城市由不同的煉金男爵控制。

這和自己在藍星時所知的祖安有些許差異。

宇宙官網中的祖安干脆就是皮爾特沃夫城內峽谷中的地下城市，雙城動畫中的祖安則與皮爾特沃夫被一條河隔開。

但眼下的祖安，雖然和皮爾特沃夫隔著幾座大橋，可橋下并不是河道，而是一條直接將祖安和皮爾特沃夫分成兩半的大峽谷。

峽谷之下多半也是屬于祖安的城區，可以看到數座由鋼鐵和玻璃建造的塔狀建筑物從峽谷中探出頭來，塔頂由玻璃和鋼鐵骨架圍城的溫室在落日的余暉里閃著金色的輝芒。

不過現實的符文之地和藍星中官網設定的有所區別大概是合理的吧。

夏洛特這樣想著，通過架在甲板上的折疊樓梯來到祖安港。

雖然舞步走廊被稱為祖安最繁華的城區，但相比起皮爾特沃夫，還是差得有些太遠了。

祖安人也喜歡修高樓，不同的是，他們似乎相比于完全的規則，更喜歡圓潤的弧度，巍峨的鋼鐵大樓常能看到擁有獨特美感和極具實用價值的設計。

同時，有無數種植有植物的球形玻璃溫室掛在高樓的各個地方，鋼鐵管道連接著這些溫室，作用似乎是凈化空氣？

他們還喜歡將高樓之間用玻璃和鋼鐵制造的棧橋連接起來，像是蛛網那樣。

夏洛特站在港口，帶著參觀的心態四處觀察，不止一次為祖安人的智慧和韌性感到驚嘆。

但高樓之下的城區，則展現了野蠻生長的后果。

夏洛特來到港口邊緣，進入城區的街道邊。

有些刺目的斜陽從擁擠建筑的縫隙間透進來，在老舊且呈現出銅綠的鋼鐵和布滿灰塵的玻璃間折射，將歪斜排氣管道吭吭噴吐出的灰煙照出道道光影，最后落入一片渾濁的污水坑，攪動出粼粼波光。

這里的街道坑坑洼洼，排水渠只簡單覆蓋了一層濾網，裸露在道路兩旁，沒有任何裝飾的煉金路燈作為照明裝置。

除了排氣管道中噴出的綠煙和隨處可見的培養溫室，夏洛特在街道上看不到任何屬于植物的綠色。

這大概和祖安低矮的地勢和惡劣的大氣環境有關。

夏洛特觀察了一會兒祖安的情況，決定先找個落腳的地方，于是提著行李箱開始尋找高檔旅店——這種地方通常安全且有足夠的私密性。

......

與郁金香號一同靠岸的還有一艘屬于祖安的貨船，

水手們招呼祖安勞工卸貨，船長則愁眉苦臉地跟在一位少女身邊，不停地絮叨著：“這下希爾科非得殺了我不可。他肯定會殺了我。把我灌成水泥柱沉到地溝區下面。”

“好了好了，你還要說多少遍？！希爾科哪兒我自己會去說。”

金克絲神色煩躁像是趕蒼蠅一樣擺擺手，她雙臂被玻璃茬扎到的傷口已經用干凈的繃帶纏繞了起來，臉上貼著創口貼。

不過她本人倒是毫不在意的樣子，來到甲板邊緣，對船長交代了一句。

“晚點把裝備送到我那兒。”

說罷跳下甲板，踩在堆起來的糧食袋上，嫻熟輕巧地走到碼頭上，雙手揣在短褲兜里，低著腦袋，一對過腰的青色長辮也耷拉著。

她踹開一塊小石子，悶悶不樂地往舞步走廊城區走。

這時的金克絲全然沒了下午時站在茶會上朝富家小姐們瘋狂射擊的樣子，倒像是一個失落的少女，情緒低落且沉郁，紫水晶般的眼眸里滿是疲憊和茫然。

就在這時，她漫無目的的眼神突然鎖定了一個方向，看到了一個有些印象的身影。

金克絲不動聲色地靠近一些，仔細觀察過后認出了這個少年，纖細秀氣的眉梢挑了起來。

她停下腳步，開始悄悄跟在那個少年身后。

逃離俱樂部后，金克絲一直在思考今天失敗的根源在哪里。

希爾科讓人更換了自己的彈藥？

這肯定是主要原因之一。

但其他原因呢？

皮城守衛反應過來并找到那些大小姐舉辦茶會房間的速度有些過于迅速了。

金克絲思考了很久，認為應該是有人報警并給皮城守衛指了路。

她不確定是誰能這么快的想到報警并剛好走到面向警察局的那條走廊。

但最有嫌疑的顯然就是這個突然闖入茶會并叫走其中一個富家小姐的少年了。

在此之前，自己的計劃都是很順利在進行，他闖進來以后，自己就開始倒霉。

他肯定有問題。

金克絲趴在巷角邊惡狠狠地盯著夏洛特，決心要搞清楚并報復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