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鄒賽一樣，桑杞同樣也是一整夜沒睡。當她深夜猶豫著撥出晁亮的電話卻無人接聽時，她心中甚至有些成功逃避的慶幸。

因為如果電話真的接通了，她反而不知道自己要開口說些什么。

收到晁亮的短信時，她就站在晁亮家樓下，如同兩個人第一次相約時站在路牙子上踢著腳等他一樣的復雜、忐忑。桑杞沒有上樓，她無聲地攥緊了手機，滿腦子都是夜里看到的晁亮個人信息門戶的頁面。

晁亮的變化很大，大家都能察覺到，可大家最多覺得他是倦怠了，或者心情變得郁悶，又或者忘記了什么才導致的這些變化。只有桑杞覺得一切似乎沒有那么簡單。

這天夜里，她將信將疑地打開晁亮的個人信息頁，網頁加載得比過去任何一個交易對象都要緩慢。

刷新出來時她徹底怔住，繳銷屬性那一欄長得，一眼找不到句尾。

桑杞將鼠標光標移過去，一個個看過去，自從兩個人開始做這件事以來，所有客人尋回的屬性，如今全都出現在了晁亮這里。

她腦海中浮現出晁亮最近這些日子一些反常的怪異舉止，從初見時整潔干凈的形象，到現在肥宅一樣邋遢的蓬頭垢面；從究極計劃性人格到現在遲到曠工已經是家常便飯；從機敏冷靜到現在渾渾噩噩……每一個轉變果然全都能在晁亮繳銷屬性這一欄里精準找到對應。

手機屏幕還亮著，停留在晁亮的個人信息門戶這一頁，一切都靜止下來，除了桑杞微微顫抖的手。

【他不是說對他沒有影響嗎？他不是說自己不歸許可局管嗎？什么來自另一個世界，全部都是假的嗎？還是說，即使來自另一個世界也不行！】

她反復咀嚼晁亮曾經對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試圖從中找到一些原因，哪怕真的從頭到尾都是晁亮自己得了癔癥，實際上也還是波羅海世界的一份子也好，至少有一個答案。

桑杞一直一個人生活，冰冷的家里現在寂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仿佛一切都被抽成真空。她感受不到絲毫的困意，與此同時，也感覺不到一絲希望。

“不，肯定是搞錯了，他已經做過這么多次交易，其中包含那么多嚴重危機日常生活的屬性，那在他身上并沒有應驗啊！”

似乎任何人在遇到自己無法接受的事情時，第一反應總是否認。

桑杞從剛剛的恍惚錯愕中強行讓自己不要陷入絕望，這一點倒是和晁亮的行為如出一轍。

“可是……他不是把被動喜愛的能力給我了嗎？如果缺失屬性在他身上應驗的話，為什么我還……為什么我對他還是……？”

她之所以這么快否認這一點，不僅僅是因為晁亮還有太多顯而易見的缺失屬性沒有顯現，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好感。

即使桑杞從來沒有真正向任何人表達過自己對晁亮的好感，也不能改變她的真實心意，那是無法欺騙自己的感覺。沒有和晁亮產生聯系的每一天，能夠見到他的每一眼，都有強烈的聲音在她的腦海中大聲呼喊：

喜歡，喜歡，喜歡。

第一個對自己施加善意的人，第一個說自己可愛的人，真誠的語氣，專注的模樣，換做任何一個少女都難以抵擋心里的聲音。

“那還有希望。”

桑杞是這樣想的，這樣的念頭無疑是一劑強勁的安慰劑。

“而且，只要我還有一天對他有好感，晁亮就不算完全受社會屬性許可局的監管。如果真的是許可局發現了他，又怎么會只沒收他一部分的缺失屬性，還剩下一部分不予理會呢？”

提振了一些力量的桑杞將鼠標光標在晁亮的個人信息欄里一個字一個字向后略過，她的手不再像剛剛那樣抖動，現在只需要再驗證一下【被動喜愛】的字樣出現在晁亮的缺失屬性里就好了。

起初，她還是機械、麻木地按鍵、移動，可是直到光標到達了末尾，戛然而止。

桑杞的心像從懸崖墜下，直沖谷底，摔得稀爛。

根本沒有被動喜愛這四個字出現。

她頓時慌了神，掌心沁出了一層薄汗，手機屏幕已經開始發燙，可她的指尖卻倏地冰涼，十指連心。

“怎么會呢！怎么會沒有！”

明明是親眼看見晁亮將自己被動喜愛的能力尋回的！為什么晁亮自己的繳銷屬性卻沒有呢？

不懂，桑杞怎么也想不出來原因，這中間出了什么差錯？

此時已經是凌晨兩點多，她顧不得那么多立即撥出了晁亮的電話，聽著電話那頭的嘟嘟聲，桑杞頓時后悔，又秒掛斷了電話。

難道要質問晁亮為什么沒有失去被動喜愛，這也太自以為是了。

可桑杞轉念一想，現在哪里是去糾結兒女情長的時候，這可事關晁亮的命啊，如果果真一切都終將在晁亮身上應驗，那最后等待他的結局就是和植物人無異，甚至比植物人更為凄慘，淪為徹徹底底的無屬性者，一具空殼。

于是桑杞再次撥通了第二通電話，這一次她沒有緊張地立即掛斷，可惜是真的沒有人接。

網絡上的紛紛擾擾桑杞也看了一二，只是和晁亮面臨的生死攸關相比，還是沒有那么重要。

就這樣一整夜，數不清的擔憂和懷疑在桑杞的腦海里輪番上演，她心中有太多的疑問，沒有任何人能給她答案。

第二天天一亮，桑杞早早地就出現在晁亮家樓下踱步，眼瞅著太陽越升越高，想要逃跑的心反而越來越重，不知道如何坦誠地開口，更不知道要問些什么，直到晁亮的短信出現徹底讓她慌了陣腳。

“算了，我還是先去橋咖啡看看狀況吧，不管怎么說，網絡上這樣超高熱度的討論誰知道橋咖啡已經成什么樣了。”

她給自己胡亂找了借口逃避，朝著橋咖啡的方向踱步過去，也算是多些糾結的時間。

桑杞人還沒到，心里就已經有了預期，今天通往橋咖啡的地鐵格外擁擠。到達距離橋咖啡距離最近的那站地鐵站，車廂里幾乎八成的人全都下了車。而這才僅僅是一趟地鐵。

她心中惴惴不安，跟隨著人群攢動，一個個目的明確地直奔共同的終點——橋咖啡。桑杞默不作聲，將自己淹沒在人群中，直到出了地鐵，才徹底被眼前的景象震住，再也無法向前移動。

不是她不愿意再走，而是地鐵外已經擠滿了人。而這里距離橋咖啡還有足足一整條街的距離。

完蛋了，這下真的玩大了。

這時旁邊一個肥胖臃腫的男人看見桑杞呆愣在原地，湊上前來：

“欸！姑娘！你也是要去咖啡店的嗎？你別在這兒站著了，排隊你得往后面去啊，快去排隊吧！”

“排隊？”

桑杞個子不高，光聽到喧鬧聲，被夾在人群中還不知道具體什么情形，她試圖踮起腳尖張望，可視線依然不夠完全。

她將手機高高舉過頭頂，打開攝像模式，從相機里才看到人群之外的人群是什么情況。

“呵額——”桑杞倒吸一口涼氣，攝像頭的畫面里烏泱泱全是人頭，根本望不到盡頭，密密麻麻、層層疊疊，整個隊伍已經猶如一條粗壯的盤踞著的蟒蛇在地上蠕動。

不像是客人為了喝杯咖啡，更像是信徒前往虔誠的朝圣。

“大哥，你們全都是……要去那個橋咖啡的嗎？”

“是啊，我們可是早就來了。”

她頓時覺得大腦一片空白，照這個人數來看，不引起官方的注意是不可能了，可是放眼看過去，竟然還能看到幾個穿著警察制服一樣衣服的人在維持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