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入夜，常山關外就傳來輕微的震動聲音，一名城頭上剛剛換崗的士兵立刻將這個發現匯報了上去，負責此次夜班的軍官隨即更是毫不猶疑的吹響了敵襲的號角。

急促的警戒聲響傳入潘鳳耳中，潘鳳當即從床上躍起，拎起床邊的開山大斧便沖出府衙。在這場堪稱拉鋸的戰爭當中，他的甲胄從未離身。

三兩步趕上城頭，此刻第一輪箭雨已然落下，關下也此起彼伏的響起陣陣慘叫聲響，聲音大小遠超以往，而這也就意味著，敵人此次進攻的規模明顯遠超以往。同時隨著敵人靠近，城頭上的眾人也都覺察到陣陣輕微的震動，明顯是大型器械行進的動靜。

不必潘鳳吩咐，一輪鐵脊火雨便攢射而出，襲向前方震動的源頭。

空中劃過的火光照出敵人的蹤跡，相比于此前每次千余人的數量，此次進攻的規模明顯更大，足有三五倍之多，密密麻麻的敵人緊緊圍繞在十數架巨型云梯車的附近，不斷驅使著巨獸一般的器械向前。

而幾次交戰下來，敵人對于鐵脊明顯有了防備，這些云梯車的前端都被裹了泥漿的皮毛包圍，夾帶著火油的鐵脊命中之后，直接深深嵌入了濕潤的泥漿當中，當中的火油根本逸散不出，不僅沒有成功引起火勢，就連其本身的光亮都一閃而逝。

此前敵人已經截斷了滱水下游，滿溢的河水早已浸潤了關前的土地，雖然本意是加速尸體腐敗的速度，用疫病攻擊關內的守軍。但在潘鳳的提前預防之下，關中士兵并未受到影響，反倒是更遠的鮮卑營地當中的一些受傷的士兵出現了癥狀。

而如今歪打正著，滿溢的滱水雖然加劇了鮮卑士兵前進的難度，但卻也徹底封死了常山關守軍鐵脊的發揮，原本即便插在地上也能燃燒半刻鐘的鐵脊，此次射空落在地上的那部分箭矢，火光也轉瞬消失。

因為火矢的發射，眾人眼前剛剛出現了短暫的光明。緊接著，整片戰場就陷入了一種詭異的黑暗之中。

而在最初的攻勢之后，鮮卑士兵也都知道已經暴露了行蹤，不再一味專注于快速的前進，原本在前方拉拽的士兵全都都隱蔽在了云梯車后，關上士兵也不得不選擇拋射這種準確率更低的方式來攻擊這些躲在掩體后的敵人。

箭雨如流，卻只能減緩而非阻絕敵人前進的腳步。伴隨著幾聲轟隆聲響，最先的幾臺云梯車抵上城墻，接著便是機輪轉動的怪異聲響。

眾人明白，這是云梯車折疊起來的第二段梯子逐漸架起的聲響。

敵人這回恐怕是要動真格的了，城墻上幾名軍侯皆是下意識看向潘鳳。在難以有效瞄準敵人身形的情況下，面對此次攻城敵人三五千的數量，如今城頭上一千多一點的人手實在是有些捉襟見肘了。他們下意識的想要請求潘鳳喚醒全部人手，來應對這次危機。

潘鳳同樣明白今夜的艱難，但心中更清楚，以敵人的規模而言，這絕非是敵人攻城的主力！

心中也隱隱猜到了柯比能的安排，今夜這樣的攻勢怕是會多番襲來。如果他現在集結全部人手應敵，雖然能立刻化解眼下的危機，但等鏖戰到天明，士兵怕是早已困頓之極，又如何抵擋柯比能養精蓄銳的真正主力？

注意到幾位軍侯的目光，潘鳳極為堅定的搖了搖頭，拒絕了他們的提議。

戰爭打到這個時候，幾位軍侯心中其實心中也已經大致有了對未來的推測，也明白潘鳳此刻的安排才是正確的取勝之道，剛才只是形勢危機之下才有的下意識反應。

而有潘鳳這個主心骨掌握節奏，幾名軍侯也立刻恢復了理智，紛紛怒喝一聲，投入了緊張的作戰當中。

“哈哈哈，鮮卑雜碎已經受不了了，在這做困獸之斗，只要我們守住了今天，明天他們就只能屁顛顛的滾回草原了！”

“讓我們為身后的兄弟守到天明！”

“鮮卑小兒，吃我一箭！”

而受到幾人的鼓舞，城頭上的一眾士兵們精神也為之一振，一輪輪箭雨接連射出。

‘砰！’一臺云梯車率先完全張開，云梯最上端搭在了城墻之上。

附近的士兵見狀，立刻張弓搭箭順著梯子的角度射出，當即便響起一聲慘叫，接著便是重物砰然墜地的聲響。

確認了有敵人正順著云梯向城頭爬行，后備的士兵當即推著一壇滾沸的金湯，順著云梯上端傾倒而下，片刻的空當之后，云梯下端突然爆發出一陣鬼哭狼嚎的慘叫。

其他幾處有云梯搭上城頭的士兵也有樣學樣，確認了云梯上有敵人之后，也是同樣喚來后備士兵金湯灌澆而下，霎時間，關下慘叫不斷。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夜色當中前進，時不時會碰觸到的殘肢斷骸早已讓鮮卑士兵提心吊膽，如今來自活著的同伴的駭人慘叫則成為了擊潰他們心理防線的最后一根稻草。雖然得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價攻城，但徹底嚇破了膽子的他們此刻哪里還顧得上這些，在幾個領頭羊的帶領之下，原本浩浩蕩蕩的鮮卑士兵立刻爭先恐后的向著后方逃去，頃刻之間便潰不成軍。

可他們剛趕到滿溢的滱水河邊，早已在此等候的部落貴族衛隊們當即就露出極為不屑的神情。

“一群孬種！”

接著便毫不猶疑的向著同一個部族的同胞舉起了屠刀，鷹鳴之聲不斷，與此同時伴隨著上百具尸首跌入水中的聲響。

滱水對岸，柯比能在親衛手中火把的照耀下顯露出了身形，他厲聲高喝“作為草原的兒女，難道你們要怯戰而逃嗎？”

“鷹靈會庇佑每一個榮譽戰死的英魂，但懦夫不會！”

“而我也絕不允許有人膽敢辱沒希爾特部落的英名，榮譽還是死亡，選擇權在你們自己手中。”

看著貴族衛隊手中明晃晃的彎刀，再聯想到柯比能剛剛所說，剩下驚魂未定的鮮卑士兵面露難色，發出一聲不甘的嘆息之后，再度轉身朝著那道高山一般的漢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