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宿，歌舞伎町。

燈紅酒綠是這里的印象，站街的女人走兩步就能看見一個，作為娛樂中心來說，不適合青少年入內(nèi)。

但前年，警視廳才下重手，整治過歌舞伎町一次，雖然肯定無法根除，表象上還是披了一層帷幕的。

說老實話講，芥川明并不想光顧這種地方，他好歹也是早稻田的大學生。

如果沒有一萬個心眼子，很容易就會被一些三教九流的家伙宰。

換言之，歌舞伎町是欺詐師天堂。

背著錢袋子，芥川明按照導航往前走。他在袋子外面貼了標簽“重度腐蝕性藥劑、請勿劇烈晃動”。

迎面有個男人在靠近，眼珠子賊溜溜地轉(zhuǎn)動著，手里還把玩著一盞劣質(zhì)的陶器——故意去撞人，碰壞陶器，然后聲稱物品的昂貴，要求賠償，這種伎倆在歌舞伎町都是小兒科了。

但，那個男人看清了芥川明包裹上的標簽后，就立刻悻悻地遠離了。

有錢賺，也得有命花才行。

芥川明壓低了戴的鴨舌帽。

二丁目，黃昏酒吧。

他推門進入，在前臺交出了公民身份證，并給出了票錢。

地球燈閃耀著，發(fā)出五顏六色的光芒，交相輝映，動感的音樂，吵得讓人無法安靜下來。

舞女在搔首弄姿，男人在狂歡。大致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他往里面走，找到了5號VIP包間。

叩門之后，里面?zhèn)鱽砺唤?jīng)心、滿不在乎的輕佻男聲，“進來?！?

不用他去握門把手，包間門口站的黑衣保鏢，幫他把門打開了。保鏢的體格很壯，身高甚至比芥川明還要高出一個頭，像是巨人、門神一樣。

坐在里面的紅皮沙發(fā)上的，是個大腹便便的男人，他的發(fā)絲灰白，留著繁茂的絡腮胡，手里搖晃著紅酒。

兩名妖艷的女人，圍繞在他身邊侍奉著，時不時摸摸他的胸脯、又去捏捏他的大腿，十分親昵。

巖岡雄哉，就是他借給了自己父母錢。他疑似是極道組織的幫派領袖，有著自己的家族。

“這里面是三十萬?！苯娲鲗旁诹俗郎?。

桌面一片狼藉，除了亂七八糟的酒瓶子、骰子罐以外，還有白色的、零星點點的、像是灰塵的碎屑。

“不要這么著急嘛?！睅r岡雄哉抬手示意關門，保鏢便堵在了芥川明身后。

“喝點?！彼麖澭蚯?，幫芥川明倒上了一杯果酒，“味道很好的哦。”

“抱歉，我還要開車回去?！苯娲髡伊私杩谕泼摚菃渭兊木芙^，不給他面子，又很難辦。

這酒干不干凈，還兩說呢。

“你還有車？”巖岡雄哉隨口問，并沒有表現(xiàn)得驚訝，“什么牌子的？”

“二手豐田?！?

“我送你古馳?！?

“……請讓我考慮考慮?！?

收人的東西，就意味著要幫對方辦事，芥川明不能就這么答應。

巖岡雄哉抓來桌上的包裹，翻開來往里瞅了眼，“哦，你還挺能掙錢?！保f完他就隨手將包裹丟在了一邊。

“現(xiàn)在的學生是比以前要厲害的多哦，是吧？”他問旁邊的女人，“你比我下面一些沒用的家伙還強呢。

怎么搞到這些錢的？”

“用課余時間打工……”芥川明清楚自己的說法有點蒼白無力。

“嗯……”巖岡雄哉沉默了會兒，他讓保鏢取出了一張紙條。

保鏢攤開紙條，將其塞進了芥川明的掌心里，然后又畢恭畢敬地站回去。

芥川明看了一眼，他的瞳孔微微收縮，勉強壓抑住了自己震驚的心情。

這是他父母的借條。

嚴格來說，欠債遠不止八十萬。

而是五百萬！

八十萬只不過是部分利息而已。

在紙條下面，還有畫押。這種不正規(guī)的借條，根本就不受到法律保護，是違規(guī)的，芥川明咬了咬牙，他這下是被徹底架住了，別說學生時期，就算是長大成人，沒有機遇，能還上這錢嗎？

“你以前好歹也是少爺哎，少爺就該有少爺?shù)鸟娉郑瑢Π?？”巖岡雄哉暢快地大笑起來，“要不要和我一塊？在我這工作的話，很快就能還上這錢的。

當然，工作范圍我來決定。沒什么的，別擔心，也有很多學生像你一樣在我這工作呢。

你底子不錯，一定能很快招攬到客人的，前提是要先培訓培訓?！?

“感謝邀請，請讓我考慮?！苯娲鞯皖^不語，隨后又說，“在我得到早稻田的畢業(yè)證書、或者寫出有用處的論文后，我的價值應該能更高吧？”

“這倒是。”巖岡雄哉瞇起了眼。

“好吧，給你點時間?；蛘吣阋强习鸭依锏目Х葟d賣了，也不錯哦。我對地皮向來是不拒的。

賣了咖啡廳，我可以給你的欠債減免三成，這可是難得的好機會。”

“好的，我知道了。

那我今天，就先行告辭了。”芥川明恭敬地鞠了一躬，“祝您晚好?！?

他轉(zhuǎn)身，保鏢再次為他開門。

芥川明走出去后，聽到包間里傳來嬉笑的聲音，“他以前可是少爺，現(xiàn)在還是名校的大學生，看吧，結(jié)果還不是…”

他緩慢地走了出去，漠然地注視著舞池里的艷舞，以及閃爍的燈光。

作戰(zhàn)方針要改變了。

償還債務是行不通的，不管欠債的緣由究竟為何，對方看上去并非會講理的人，最壞的結(jié)果，可能是被他吃掉。

而且，芥川明早就懷疑當年事件的真相了，這是個很好的契機。

他除了化身為真正的欺詐師。

別無他法。

……

澤北咖啡廳。

芥川明剛一進門，龍之介叔就捏住鼻子罵道：“你小子，跑去哪了？

渾身都是酒味！”

“啊，不好意思……”

從酒吧里回來，就算沒喝，他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氣味。

“他現(xiàn)在是大學生！喝點酒又有什么關系！”赤木凜拍起桌子，回懟。

“喂喂，你……額，你到底是誰的外甥女啊……”龍之介秀無奈地說。

“我去洗澡?！苯娲髡蠘恰?

“啊，等下，哥。”赤木凜指門口，“你是不是網(wǎng)購了什么？送快遞的已經(jīng)送來了哦，到底是什么東西呀？

難不成，是給我的禮物嗎？！”

她興奮地期待起來。

“不，只是個凈水器而已。你要是想要禮物的話，我下次買一個給你?！苯娲魅ラT口搬起了箱子。

赤木凜失望了還沒半秒，就立刻又激動起來，她對著龍之介秀吐舌。

“吵架嗎？”芥川明問。

他已經(jīng)走到了上樓的臺階，“再吵的話，隔壁花店老板又要來抱怨了?！?

“都是大伯的錯！”赤木凜喊。

“不就是沒給你做好吃的咖喱，至于氣到現(xiàn)在嗎？材料在冰箱下面，你要是想吃，你自己做做看?。俊?

“……”

二樓，閣樓內(nèi)。

芥川明將箱子搬了上來，用剪刀劃開一道口子，從中取出了他購買的家用凈水器。

這正是他所需要的。

隨后，他打開衣柜，挑選起了一套完整的搭配，要讓自己盡可能看上去像銷售員。

他還不起債務。

如此巨大金額的債務，恐怕沒有幾個人能還的起，就算借錢、賣掉咖啡廳也很難還上。

但是能還的起這樣債務的人，剛才芥川明就已經(jīng)見到了。

就讓債主代替他還債吧。

芥川明站在落地鏡前。

系緊領帶，戴起了無度數(shù)的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