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心中的怒氣減退。

霍陽的話，也讓他的心情有些沉重。

他張了張嘴。

但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因為他找不出反駁霍陽的話。

思考了半天，他才說出一句，“可這總歸比世襲制好，最起碼對世家的人才有了考核。”

“不至于任命一些庸才！”

“但怎么也不該為后世埋下巨大的禍根吧！”

瞧見劉徹態度軟了一些，霍去病給霍陽使了一個眼色。

這時候順著劉徹的話說，一般就沒事了。

但在酒精的刺激下，霍陽壓根沒看到，反而想到了江婉清，心情沉重，他直接不屑的出聲道，“伯父想的太簡單了。”

“這才是禍根所在！”

劉徹震驚無比，“什么？！”

“此話怎講？”

霍陽開口道，“一郡之中，有多少名門望族，而這些郡守真的能做到公正嗎？”

“官場上的交換，滔天的賄賂，只為了一個被察舉的名額，這是一定會發生的，而有了利益便有交換，雖然朝廷下令，有一年的考核期，一旦考核失敗，察舉人也會被重罰！”

“但，這只是剔除了賄賂當中毫無作為的軟蛋，利益交換還在繼續！”

“世家子弟，又有多少無能的？”

“伯父可能會說，這又如何，朝廷的目的只是選拔人才，有才華就行了，是不是世家子弟又有什么關系，但這就錯了！”

劉徹一愣，因為他的確是這樣想的。

賄賂和官場上的利益交換本就是復雜的，完全避免不了。

他把握好考試，只要有才，那便行了。

但霍陽卻說此想法錯了。

霍陽眼中閃爍著精光，他繼續道，“賄賂之下，利益交換之下，本就是把柄，這會讓被察舉人和察舉人牢牢綁在一起，他們會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就會形成政治集團！”

“他們的確有才，但隨著時間，互相舉薦彼此后人中的有才子弟，是遲早的事情！”

“而縱然不涉及到賄賂，利益交換，那試問，若地方大官從十萬人之中獨獨舉薦了伯父，讓伯父從此有了官身，平步青云，伯父會不會對察舉人感恩戴德，肝腦涂地？！”

“極少數人不會，但絕大部分人都會，否則在這官場，他根本混不下去，久而久之，地方集團一定會形成！”

“察舉制的初期，一定是利大于弊，但到了后期，一定會是弊大于利！”

“到最后，一旦出現昏庸的君王，選舉權一定會被少數公卿大臣、名門望族所控制，到時候四世五公、累世公卿、累世經學的官僚門閥集團一定會出現！”

“而那個時候，察舉制也就成了名門望族，三公九卿維護自身權利的工具，它會蛻變為變相的世襲制，我說舉孝廉，察舉制的弊端會為大漢帶來百年禍根有問題么？”

“甚至走向覆滅也不是不可能！”

嗡！

霍陽的一番話，猶如狂風驅散了天際上籠罩的烏云，猶如九天之雷猛然轟擊腦海，讓劉徹的腦海驟然清明！

他那被絲綢袍子籠罩的后背，此刻大汗淋漓。

一股莫大的后怕蔓延至他全身，讓他手腳冰涼。

聽完霍陽的這番話，他幾乎可以肯定，察舉制的后期，一定會演變為變相的世襲制！

會誕生無數的名門望族！

四世五公、累世公卿、累世經學，這些詞光是聽聽便讓他心生恐懼！

到時，大漢后世子孫的皇帝，一定會深受其害！

甚至真的就此……覆滅！

“那該如何是好？”

劉徹開口問道。

如果說最開始劉徹是生硬的語氣，帶著高高在上的質問，那此刻，就徹底變成了詢問，甚至是對人才的懇切！

霍去病也聽呆了。

劉徹到底多么心高氣傲，他十分清楚，但現在卻對自己兄弟這般態度，簡直不可思議。

他面目復雜的看著霍陽。

明明大家說好了一起擺爛，在長安打架，當個紈绔，然后打打匈奴，結果沒想到你小子居然藏的這么深！

這番話，哪怕是頗負盛名的東方朔也說不出來吧？！

霍陽搖搖頭，“伯父這話便難為我了。”

“這里面的水太深，伯父你把握不住，縱然能夠進言，但伯父也不要輕易進言！”

“而且對現在的大漢而言，察舉制的好處還是很明顯的，不必改變！”

對于從隋唐誕生的科舉制，霍陽還是藏了一手。

畢竟他自己對歷史的了解也不多，這話肯定是等自己跟著霍去病混到了軍功，有了一定的地位，見到了劉徹，自己親自裝逼震驚一波劉徹！

這逼要是讓他裝了，自己怎么辦？

劉徹要是聽到霍陽的心里話估計郁悶的能吐血。

他肯定會說，朕不裝了，朕攤牌了，朕就是劉徹！

但此刻，他對霍陽拱了拱手，“先生這番言論，受教了！”

這幾番話下來，讓他肯定，眼前的霍陽有大才！

甚至能為大漢治國安天下！

他在猶豫，猶豫自己現在到底是否攤牌……

蘇文面帶難以置信。

劉徹竟然對霍陽這么一個年輕人拱手行禮了。

霍去病也面色復雜。

其實他一直也想讓劉徹對自己側目，今年春季衛青出征的時候，他求了劉徹半天要一同出征，但劉徹以他年齡太小拒絕了，這讓他極為遺憾。

但他一直等著屬于他的證明機會，這也是聽到霍陽之前說他能證明自己，那么開心的原因。

霍陽又是一杯酒下肚，酒意也上來了。

在酒精的刺激下，他說話也稍微放肆了一點。

看著行禮的劉徹，他笑著道，“伯父真乃性情中人，我本猶豫看在劉兄的面子上，到底送不送伯父一場大功！”

“但以伯父長輩的身份竟給小子行禮，我霍陽也不再猶豫，我決定送伯父一份大功！”

“望伯父拿到這份大功，能夠將我安排到霍去病的手下，縱然是一小卒，我也感謝伯父巨大恩情！”

“哦？！”

“送我一場大功？！”

劉徹莫名有些期待。

他開口道，“不管你所謂的大功是什么，他日霍去病出征，你一定會在他的手中！”

劉徹直接開口說道。

這讓霍陽露出一抹笑容。

霍去病也極為振奮。

他，終于要打匈奴了？

“霍去病想要揚名，當今陛下重用是一方面，但可還缺了一方面！”

霍陽看著劉徹一字一句的說道。

劉徹先是一愣，但接著便反應了過來，他立刻站起身道，“你是說大戰將起？匈奴可能入侵我大漢？”

他周身霸氣席卷，眼里帶著難以置信。

霍陽又是一杯酒下肚，也跟著站了起來。

氣氛都到這了，霍去病也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

“我知道，伯父身份不簡單。”

“若伯父信我，今日便可上奏，匈奴就在最近會大舉入侵，代郡，朔方會有危險，要嚴加提防！”

霍陽一臉自信的說道。

按照史書記載，就在今年秋天，匈奴伊稚斜單于會派一萬騎兵奇襲代郡，誅殺代郡都尉朱英，劫掠數千人！

正是此舉激怒了大漢帝王劉徹，于是在次年春天，大漢再次掀起了一場浩浩蕩蕩的征伐，十萬騎兵出定襄，打響漠南之戰的第二戰！

十七歲的霍去病也成為大漢最閃耀的將星！

而現在，大漢已經進入了秋天，秋風刺骨，如果霍陽沒估計錯的話，就在這幾日，匈奴就會入侵毫無準備的代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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