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推開門——晶瑩的銀框包裹的實木門板——踏入一個溫暖的房間。
這里布置非常溫馨,壁爐里燃燒的木柴噼啪作響,旁邊放著幾把大大的安樂椅,那些蓬松的毛絨仿佛在呼喚客人坐下來享受。地板是一整塊木料,像是某艘遠洋巨艦的甲板,不算豪奢,但相當有風格。
“親愛的,歡迎光臨美納斯夫人的巫術旗艦店!”一名身披暗色斗篷的女子趕忙站起,堆起殷勤且客套的笑容,“您需要什么?疫病卷軸?能讓您的情敵全身長滿粉刺!絆腳魔法?您一定希望仇人走路跌跌撞撞!當然,最受歡迎的還是從遠東進口的催情藥劑……”
看來她就是這里的老板了。
“你們這里有顏料嗎?”李維問道。
“您是畫師?當然!胭脂蟲磨制的紅顏料,更適合表現血液的光澤,當然某些客人更喜歡紅珊瑚原料的質感。”店主咧起嘴巴。
“有沒有藍色?”李維試探著問道,“我想描摹海洋女神誕生的奇景?!?
“藍色?那可是需要天青石才能研磨出的顏料!”店主瞇起眼睛,“小店自然是有的,但價格不菲!不知道客人您是否……”
“當然?!痹捯魟偮?,李維便拋出幾顆細碎的鉆石。
“天啊!”女人的嘴巴張成O形,眼里流露出興奮與貪婪。
“我聽說,手法嫻熟的匠師,可以用藍龍的鱗片熬制出藍色顏料,色澤飽滿艷麗,更勝天青石磨制的質感。”李維有意無意地說道,神態仿佛在酒后閑談。
“確有此物,客人,小店也有少量儲備,但價格也是十倍?!?
“是嗎?有個朋友告訴我,這種顏料還有種危險的副產品,來自藍龍的毒腺,是福地最為危險的一種毒素……”
“抱歉,客人,我沒聽過類似的傳說?!钡曛骶従徧ь^,露出警惕的神色。
“那還真是遺憾……我的朋友家鬧起了嚴重的鼠患,她迫切需要某種猛毒,給予那些小小竊賊們最痛苦的死亡?!崩罹S聳了聳肩,“希望您明白,我只是在為朋友代勞。”
“客人,我想問您一個問題,當你們男人視我們為操弄邪術的女巫、滿懷壞心的毒婦時,是基于什么?”
店主挺直腰桿,嚴肅而慎重地問道,“基于經驗?基于事實?基于強者對弱者的凌辱?還是基于多一坨贅肉的自信?”
辛辣且充滿導向性的問題,李維磨砂著下巴,這算什么?某種暗語嗎?
“我想……”
李維在腦海中翻找,尋找可能是答案的信息。
“還能有什么?不過是男人因為恐懼,又給女人打上了黑暗印記?!背跻娋熌葧r,那個有些刻薄的少女曾這樣說道。
“是恐懼!”李維說道,他注意到女人眼中的警惕和質疑在飛速消散,“男性是基于恐懼,才將女性視為巫婆和毒婦。”
“回答正確!”店主綻放出毫無虛飾的笑容,“歡迎您,貴客!代我向緹娜小姐問好。”
這件事恕我無法代勞……李維抿了抿嘴。
“緹娜小姐一直很照顧我的生意,所以我也愿意為她提供點危險的幫助?!钡曛髡A苏Q劬Γ冻鲂念I神會的表情,“不過,我只管供貨,不問目的!”
“'這樣就好,我需要十克藍龍毒素,您能提供嗎?”李維問道。
“可以,但請謹慎使用?!钡曛餍⌒囊硪淼貜墓衽_下面拿出一小管金黃色的液體,“這是蜂蜜,絕佳的天然防腐劑,在其中存儲著大約十三克藍龍毒素?!?
“謝謝?!崩罹S將碎鉆推向店主,謹慎地接過水晶管,“恕我冒昧,您還有其他功力強勁的違禁品嗎?”
“當然!”店主笑道,“我這里還有幾管雷懸液,足夠您把半個屋子炸塌!”
——
黃昏時分,美納斯夫人巫術旗艦店的店主取下寫著“營業”的掛牌,換上同樣大小的“打烊”。
她今天做了筆不錯的生意,雖然客人有點奇怪、有點多事。
那個年輕男人除了從她這買了所有藍龍毒素和雷懸液外,還要走了緹娜小姐的購買記錄,并且要求她署名簽章,像是要作為什么證據出示。
也許緹娜小姐遇到了什么麻煩,她想,必須派他來清除可能不利的證據。
“你好,可以耽誤你幾分鐘嗎?”聲音沙啞低沉,卻盡力裝得很有教養。
“您好,親愛的,很抱歉小店已經光門了?!彼痤^,看向來人,這是一位穿著雕花甲胄的重裝騎士,他厚重的面甲下目光如炬,仿佛刀鋒的寒芒。
“我不是來購物的,夫人?!彬T士聳了聳肩,“我只想問,有沒有一個背著紅色豎琴的男人來過這里?”
“沒有!”她下意識地答道,不知為何,她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下午那個客人的身影,他背后的包裹里會不會藏著什么豎琴呢?
“謝謝,打擾了?!彬T士點了點頭,“有人告訴我有類似的男人往這邊來,看來我追錯方向了。”他跨上戰馬,握起韁繩。
“冒昧問一下,這個男人犯了什么事嗎?”她不該開口的,可她實在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沒什么,有人雇我來殺他?!彬T士揚起頭,驅馬向前,“犯了什么事?啊,這我可不關心,或許和今早瘋神教堂那邊的謀殺案有關吧?你有聽說嗎?有個叫緹娜的畫家死了。”
“緹娜……”她突然感到天旋地轉,撐到男人走遠,她才癱倒在地,幾乎只是瞬間,淚已盈濕眼眶。
傻姑娘,你到底摻和上了什么?她心里充滿苦澀和悔恨,如果她沒和這個投緣的姑娘分享藍龍毒素的逸聞,沒有經不起她軟磨硬泡而走私毒藥,這個可憐的姑娘會不會就不會死?
許久,店主強撐起身子,跌跌撞撞地走回店內,她疲乏的身體只想尋找床鋪,好好睡上一覺。
可似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壁爐旁的安樂椅上,一個纖細的人影靜靜坐著,信手翻閱著什么古籍,神色愜意而自然。
“你是誰?”
來人輕嘆了口氣。
店主突然感覺整個人都被拋向無垠的天空中,她所有的記憶如潮水般被來人抽出,她最羞于啟齒的秘密、最深埋心底的感情都被暴曬在對方凌厲的視野里,一切的一切,靈魂或者意志,任人攝取,毫無抗力……
搜索很快結束,她再度癱軟在地,來人站起身來,走到她面前。
“很好,你對他沒有絲毫隱瞞。我很滿意,倒不如說,沒有比這更好的結果了。”
“饒命……”她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抱歉。”來人搖了搖頭,聲音帶著些許憐憫,“我可以消掉你的記憶,隱去我的身影,但我不能冒著被別人復原的風險。”
“所以,我只能把你消掉……”
仿佛審判下達,寒光閃爍,店主剛張口想要喊叫什么,就再度被拋向空中,只是這次,她的身體仍停留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