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扣緊琴弦，古龍筋絡(luò)制成的琴弦深深埋入手指的肌理中，輕微的疼痛令他更加專注，以抵抗未知的情緒煽動。

“叛徒！”有士兵高喊著撲咬上來，白蛇般的刀光躍起，他側(cè)身閃過，右腳一伸，將其絆倒在地。

“古老的典籍夢見……”

李維壓低身子，躲開呼嘯而來的箭矢，身后傳來敵人受傷的呻吟。

“它傲立密林之時。”

駿馬長嘶，那頭不知從何處奔來的黑色駿馬，狠狠撞開身前阻攔的步兵，它垂下脖頸，仿佛在等待李維騎乘。

“爐火中的煤炭亦會……”

他躍上駿馬，溫暖而堅實的肌肉頓時包裹住他，鬃毛隨風(fēng)揚起，撫去他眼瞼上的血污。

“回憶曾為鉆石閃耀。”

他在歌曲中注入力量，微弱但無比堅定，紊亂的靈思在空中較勁，在憤怒的煽動者面前，他靜怡的小曲兒仿佛只是蚊蠅，可是蚊蠅，總能擾得巨人不得安生。

“諸位騎士，何必廝殺紛爭，為那高不可攀的榮譽……”

“《夏安之歌》……”駿馬載著他在戰(zhàn)場上奔走，躲避著刀槍劍戟的光影，李維看見尤莎，那位血統(tǒng)尊貴的大團長，她倚劍跪坐在尸堆之上，空洞的眼窩已為敵人的鮮血所填滿，少女抬頭，喃喃低語，仿佛為這微弱的歌聲所感召。

“佳人亦好，黃金亦罷，百年之后，不過灰塵。”

沒錯，是《夏安之歌》……一首由不知名詩人譜寫，歌頌柯萊文·夏安的歌謠，他是千年前人類起義的領(lǐng)袖。雷曼也好，蒙森也罷，胡佛、甘蒂、凡思……集聚在他周圍，如同城墻拱衛(wèi)著高塔。

“與手中流轉(zhuǎn)之物，必于眼中消逝……”

但他沒有活到最后，狂熱的復(fù)仇主宰了他，夏安鼓吹著要將高精靈徹底驅(qū)逐出盎然福地，勝利，不斷的勝利；殺戮，無休的殺戮……最后是失敗，在繁圣嶺的密林里，他成為無名尸首中的一具。

“諸位，謹(jǐn)記吾的教訓(xùn)，莫為死后的聲譽，犧牲生者的快意！”

曲風(fēng)一轉(zhuǎn)，低沉的調(diào)子轉(zhuǎn)向歡快，李維注意到，士兵們眼中的癲狂在消逝，他們的劍慢了重了沉了，不斷地從手中跌落。他們互相對視，為這突如其來的戰(zhàn)斗而感到疑惑。剩余的精靈騎士們則結(jié)成圓形戰(zhàn)陣，滿眼警惕地望向畏縮不前的敵人們。

“真不巧啊，朋友。”眼前橫出一座高大的身影，“畢竟收人錢財，替人消災(zāi)，可別怪兄弟不講情面了。”

喀啦作響的雕花甲胄暴露出了他的身份，是那位在酒館中發(fā)威作福的半精靈騎士，不知何時，他已成為了公爵的雇傭兵，繼續(xù)執(zhí)行著狩獵高精靈的殘酷使命。

巨劍揮起，黑馬拋起前蹄，仰頭嘶鳴，差點將李維掀翻。可貴族出身的吟游詩人馬術(shù)并不稀疏，他夾緊雙腿，側(cè)身舞動長劍格擋，金鐵相撞，砸出一片火花，“不要擋路，馬奎斯爵士！”

“媽的！”雇傭騎士吐了口吐沫，突然拋下巨劍，將李維力量一股腦卸開，隨即左手攀上馬背，右手抽出匕首，往李維腰間撅去。

雇傭騎士的動作電光石火般流暢迅捷，可李維卻也不遑多讓，他扭轉(zhuǎn)身形，避過尖銳的匕首，熔金長劍如同棍棒般勒住敵人的頭盔，將雇傭騎士整個橫摔在馬背上，隨即拎起對方的鎧甲，甩飛在馬下，半精靈連連翻滾，激起一片揚塵。

雇傭騎士剛欲起身，兩塊碗口大的馬蹄便迎面踢來，將其再度掀翻在地，隨即鼻血橫流，不省人事。

“趁現(xiàn)在，好好享受！矮人的麥芽酒，巨人的灼燒肉！”

丟下難纏的敵人，李維繼續(xù)撥動琴弦，繼續(xù)演奏這首古老的歌謠。

歌聲嘹亮，不斷向那潛藏的煽動者逼去，駿馬越過腥臭的戰(zhàn)場，隨著李維的心意，肆意奔馳著。

“俊俏的深精靈姑娘，再為我斟滿杯中烈酒！

讓我們放聲高歌，歌頌?zāi)且咽诺挠⑿郏?

柯萊文·夏安！萬歲！干杯！

敬您一生操勞，敬您征戰(zhàn)八方！

敬您軍紀(jì)嚴(yán)明，敬您一往直前！

柯萊文·夏安！萬歲！干杯！

最后再敬您告誡我們，及時行樂，野心的終點只會是死亡！”

士兵們默默讓開道路，李維勒馬，蹄聲輕盈而清脆，他行在眾人中間，以琴聲壓制那所剩無幾的暴戾。

“簡直是場鬧劇！”李維聽見小公爵的嘀咕聲，他垢頭露面，渾身血污，從某個角落里鉆了出來，顯然是靠著自己纖小的身材才躲過了這場死劫。

“怎么？諸位，你們不會打到這個份上又不打了吧？”

巫妖撫正自己的腦袋，他不知何時從尤莎的腳下逃脫，干枯的面容上滿滿的厭惡。

李維上下打量了一會這位宮廷法師，默默搖了搖頭，對方身上沒有精神波動，并非那位藏在戰(zhàn)場中的敵方鑄魂者。

敵人，那神秘的敵人，他肆意撥動戰(zhàn)場上奔涌的情緒，可當(dāng)受到李維的抵抗時，他的影響又如潮水般逝去，仿佛故意不想讓人發(fā)現(xiàn)其存在過的蹤跡。

“怎么了？”有熟悉的聲音在李維耳邊響起。

“奇怪，我找不到對手的蹤跡。”他搖了搖頭，看向面面相覷的眾人，不少高精靈騎士仍平舉著長劍，警惕著人類士兵的下一輪沖鋒。

等下，剛剛說話的是——

黑馬哼了哼，輕輕蹭了蹭李維的額頭，它烏黑明亮的眼睛里滿是戲謔與欣喜。

“好久不見，李維·蒙森！”雀兒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