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山努感到身上的束縛消散,于是趕忙后撤,眼睛死死盯著呆立著的瘦高鬼影。
他只感覺到自己這二十多年來的世界觀正在崩塌。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是北原直樹,肩膀上不容抗拒的力道讓森山努連掙扎都做不到。
“喂,大叔,在邊上休息一會吧,我是專業的人員。”說著北原直樹往衣服口袋里掏出證件丟給森山努。
“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吧!”
說完,北原直樹握緊雙拳,咧著嘴沖向瘦高鬼影。
四五步跨到鬼影的身前,也不等待它有所動作,北原直樹就是一記鞭腿抽射向鬼影的頭部。
沒想到鬼影纖細的手臂穩穩接住了北原直樹的一腳。
它身上的惡意劇烈翻涌升騰。
怨毒的話語從它的身軀中發出,響徹整個籃球場。
“呵呵呵,北原直樹,好啊,好!”
“果然啊,你不是一般的人。”
“既然你急著找死,那就先成全你好了!”
鬼影抓著北原直樹的腳,旋轉身體要把北原直樹砸倒在地上。
北原直樹扭胯轉身,從鬼影手中掙脫了出來,他重重落到地面,面容上寫滿了深思。
“你這聲音,好耳熟啊。”
北原直樹拍了拍身上的煙塵,緩緩擺開架勢,但他自己都不怎么在意眼前的人究竟是誰。
以守護為名義的戰斗,真的是,令人心情愉悅!
“想要打架的話,我北原直樹永遠奉陪。”
北原直樹燦爛的笑著,這笑意讓通體冰寒的森山努在心里生起一股暖意。
媽媽說的,拳頭會告訴自己所有的答案。
如果抗爭無用,那就是自己的拳頭不夠堅定。
所以既然你是抱著打架的目的來的,那就讓我用拳頭打出最后的答案。
北原直樹同瘦高鬼影纏斗在一起。
兩者不斷交錯著身形,在空中留下一個個被打散的黑色氣息與蘊含著汗水的氣勁。
森山努看的眼花繚亂,他聽著北原直樹的話躲在一邊,發現自己這個巡衛意外的可笑。
他什么都做不到。
身上沒有槍,身邊也沒有一點可以利用的因素。
這是一個空空如也的籃球場,在這里走不到邊境。
唯一的物體只有永遠樹立在中央的籃球架。
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森山努漸漸地看出來了,那瘦高鬼影處在下風。
北原直樹高高躍起,臉上仍然帶著他那標志性的露齒微笑。
他渾身飄起幾縷淡薄的蒸汽,左手包緊右手成錘,躬身錘在瘦高鬼影的腦門上。
好像響起一聲響徹天靈的震蕩聲。
氣勁轟然四散,腦袋被砸落到籃球場上的瘦高鬼影原本漆黑的身影甚至已經出現了透明,它把堅固的籃球場砸出了裂紋。
“該死!該死!該死!”
它拼命的掙扎,但北原直樹哪會給敵人喘息的機會。
他在空中加速下墜,調整身位在半空一個翻身,單腿如戰斧一樣下劈,直指鬼影的胸膛。
鬼影好不容易堪堪翻身躲過,就被北原直樹抓住了自己的腳。
頓時它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北原直樹將它掄了起來,在籃球場上反復拍擊。
黑霧四散,勁風逼著森山努不斷向后退去。
終于,北原直樹感到了些許疲累,他看著手中癱軟如同一攤爛泥的鬼影,將它向上拋去。
隨后北原直樹兩腳跨立深深蹲下,右手貼合在腰間,沉肩蓄著力。
向上攀升再自由落體在感知上是很漫長的一件事,在事實上卻發生的很快。
幾乎快要消散的鬼影總算有了喘口氣的機會,半死不活的它恢復了一些神智。
它感受著失重的感覺,卻什么都來不及改變,不管是它的身體還是思維都已經來不及運作。
它就那么下墜著,看著天上的黑暗,隨后被北原直樹蓄力一拳轟在了腦門上。
黑霧像是被子彈穿過的西瓜,四處飛濺。
隨著北原直樹隨意地站直了身體運氣吞吐,瘦高鬼影渾身化作了黑霧,很快就和籃球場上的黑暗融為一體,看不出差別。
森山努這時才猶疑地走上前,他剛剛驗證過了,北原直樹扔給他的證件是真的。
街道辦似乎真的有委員會這一個部門,專門處理眼前這種超自然事件。
森山努看著渾身只是掉了幾滴汗水的北原直樹,一時間連關切的話都找不到該怎么說。
森山努甚至覺得,剛剛大戰過一場的北原直樹看上去應該比自己還要精神。
于是他換了一個話題。
“長官,接下來需要我做什么?”
言下之意,是怎么樣才能從這個詭異的籃球場出去。
誰想北原直樹搖了搖頭,他猛然伸出手攔在森山努腦袋后方。
一顆籃球掉落在地上,滾落向旁邊。
森山努嚇出了一身冷汗,他自覺躲到北原直樹身后。
“律法通達常闇,你是【口】級異度侵入?但是【口】級哪有你這么弱。”
北原直樹看著被磨破皮的手背,舒張起自己的手掌,他有些好奇地看向重新誕生于黑暗中的瘦高鬼影。
按照道理來講,異度核心被清理仍然能多次復生的怪異都已經達到了【口】級異度侵入的水準,異度的執念或者說律法已經勾連至常闇。
律法才是它們的生命,是它們活著的形態。
律法未崩,它們就能借助常闇的力量,在自己的律法中被孕育而新生。
或許有強的像【口】級的【隙】級異度侵入,可一定不會有弱的和【隙】級一樣的【口】級異度侵入。
“所以,你不是源頭?”
北原直樹撓了撓頭,這種動腦子的事情果然還是累人。
瘦高鬼影攤開雙手,身后浮起數十上百個籃球。
它現在很憤怒,極致憤怒的它卻也極致的冷靜,要讓這煩人的北原直樹去死,它心中滿是暴虐的殺意。
它裂開嘴殘忍的笑。
“讓我們,進入愉悅的無限制籃球大賽吧。”
“參賽雙方。”
“不生氣的兔,和北原直樹、森山努——!”
隨著它話語的落下,它背后的籃球紛紛直沖上天,劃開弧度紛紛落向北原直樹。
它就是籃球場的王,球技比不過它的人受它支配,球技超過它的人躲不開它的下作手段。
若場內實在不能勝,則場外為王。
北原直樹略感麻煩的皺起眉頭,別看這籃球只能擦傷他的皮,落在一個正常人身上能讓人毫無意外的骨折,而自己背后卻偏偏有著同行的普通人。
“呼——”
面對恍若流星一樣漫天遍野飛向自己的籃球,北原直樹閉上了雙眼,右手收束在腰間,渾身散發出一股似是而非的氣勁。
就當森山努眼睜睜看著籃球將要擊中自己二人的時候,北原直樹平靜地睜開了雙眸,他輕喝一聲。
“起!”
以他為中心,高速飛行的籃球紛紛定格在了原地,不待森山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鋪面而來的勁風讓他一陣失神。
等他再張開眼睛的時候,籃球紛紛落到了地上滾來滾去。
北原直樹已經捏住鬼影的面部,將它死死按壓在地上。
依照剛才的經驗,此時的鬼影身影淡薄,顯然離死不遠了。
森山努看著地面一圈又一圈的裂紋,呆愣地收縮著雙目,他復雜地看向北原直樹,心想他是個怪物嘛。
他看著那個年輕人,單手提起仿佛渾身骨頭都被敲成粉末的瘦高鬼影。
北原直樹喘著粗氣,剛剛那一下是真的累到他了。
媽媽說了,拳頭是可以保護人的。
所以他出拳就是可以保護人的,強大的風壓吹停了飛來的籃球,也耗費了他大半的體力。
但是北原直樹根本不在意,他感覺到手中的鬼影開始害怕了。
它不能無限的復活!
也是,畢竟每次死亡本就是對律法的損耗,對理的磨損,更別說它絕對沒有到達【口】級異度侵入。
北原直樹就這樣提著鬼影一步步地走,鬼影的下半身拖在地上,像是一條死狗一樣。
“不,你不能殺我了,不!”
“我才剛成為其中一員,你不能殺我,我們不會放過你的!”
忽然,鬼影像是聽到了什么,它的聲音更加的癲狂起來。
“不,不,你們不能這樣!”
“你們怎么敢丟下我的?!你們怎么能丟下我!”
北原直樹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想聽到更多的信息,鬼影卻和認命了一樣,連最后的掙扎都不做了。
它用一種極度扭曲怨恨的視線盯著北原直樹。
不止,還有頭上的天空。
北原直樹順勢向天上望去,天空仍然一片漆黑,但他忽然覺得自己被什么盯上了一樣,渾身不適。
“北原直樹,”他手上的鬼影出聲了,“你們會死的,你們一定會死的。”
但鬼影似乎又不只是在詛咒北原直樹。
“嘁。”
北原直樹撇撇嘴,他明白鬼影不敢透露更多的信息了,他想起了C教天臺上的那個死者,決定好了手中鬼影的命運。
慢慢地助跑,北原直樹縱身一躍,將鬼影的腦袋狠狠扣進了籃球框里。
鬼影的身影化作黑霧,飄散在了半空中,隨之而去的,還有它怨毒的雙眼,和那句惡毒的詛咒。
“你們會死的。”
秋野安見狀毫不在意,他左右搖擺了兩下身子,當做劇烈運動以后的拉伸。
“所以,兇手就是這種怪物嘛?”
森山努來到籃筐下,他看著此時已溶于黑暗的黑霧,神色沉重又倦怠。
面對這種怪物,自己這些巡衛又算是什么呢?
似乎看出了森山努的心事,北原直樹爽朗一笑,他拍了拍森山努的肩膀。
“應該不是噢,應該是兇手變成了這種怪物。”
似乎是印證北原直樹的話,籃球場上有點點光點浮現,拼湊出了一幅幅畫面。
畫面出現了第一個人,是山浦隆二,北原直樹撓了撓頭,果然怪不得自己會覺得鬼影的聲音耳熟。
原來就是自己剛剛籃球賽的對手。
畫面里,山浦隆二帶著另一名男生在一個大晚上登上了C教的天臺籃球場。
兩人帶著一個籃球。
“山浦隆二,說好了,只要陪你再打過一場,我們就一筆購銷對吧!”
這名男生身材不算高大,但勝在勻稱,兼具一定的爆發力與平衡力。
他身上穿著的羽絨服有些舊了,脫下衣服,里面的球服更是久經風霜。
他來到籃球框下,低著頭擺弄著自己的衣服。
忽然,他只覺得自己后脖頸一痛,伏倒在自己的衣服當中。
他摸著后脖頸緩緩站起,看著自己一手的鮮血,他怒目看著手持鐵棍的山浦隆二。
“你是瘋了嗎?你想殺我?”
山浦隆二有些焦躁的扭了扭脖子,他冷笑著“呵呵”兩聲。
“早就看你小子不順眼了。”
“你一個從窮地方來的窮小子。”
“就你長得帥。”
“就你受歡迎。”
“就你打球比我好。”
隨著山浦隆二的反問,他的鐵棍砸的一次比一次狠。
“就你喜歡踩我的鞋子!”
“你知道我這雙鞋多少錢嗎?你這條賤命都不夠的!”
鮮血淋漓的男子忽然瘋了一樣,抱著山浦隆二握著鐵棍的手一頓啃。
“啊啊啊,混蛋你還敢反抗我。”
感受到手上劇痛的山浦隆二眼睛霎時就紅了起來,于是他掄起鐵棍一下、一下、又一下。
一直到倒在地上的男子血肉模糊。
但山浦隆二還是沒有停下來。
在血色中,北原直樹和森山努看到了模糊的第三雙鞋子。
那個人站在一邊,靜靜欣賞著凌晨兩點,校園天臺上的這出怪誕劇演。
隨后光影破碎,北原直樹察覺到籃球場上的黑暗快要散去了,而森山努捏緊了拳頭。
“所以,就是因為一雙鞋子,殘害了一條人命。”
森山努緊緊地咬住牙關。
北原直樹心里也不好受,他只覺得剛才自己沒有下手再重一些。
“當時,還有第三個人在場嗎?”
森山努想到畫面最后一幕里的第三雙鞋子,滿心想著如何逮捕山浦隆二的同伙。
忽然他感覺到了新的光亮,詫異地抬起頭來。
籠罩在籃球場上的黑暗徹底散去了。
他們還在C教天臺上的籃球場。
居高臨下的望去,西屋大學大體籠罩在黑暗之中。
但是許多間教室的窗口閃爍出妖艷的紅光,如同鬼怪那樣張牙舞爪,西屋大學的河道里里探出無數黑色的怨念觸手,怨恨著每一個跨過它尸骨的生者……
無處不顯示著妖異。
哀嚎聲陣陣代替了風聲,響徹在校園。
天空卻是沉默的。
沒有風聲,更沒有月亮。
這個世界沒有光。
異度排斥著兩人,光陰扭轉間,一雙鞋站在了天臺的邊緣,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