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屋委員會地下基地,秋野安站在房間里,他拒絕了匯報信息的流程,一個人扶著腦袋,在心里思考著桃井田繪的死。
他在想桃井田繪的想不開究竟有沒有受到異度的污染呢?
秋野安把玩著手里的鉆戒。
鉆石一如既往的璀璨,哪怕它沾染著兩條鮮活的人命,也會有無數的人渴求著它。
高尺葵夫人說,珠寶是人類欲望的集合物,不論是貪婪、忠貞、純粹還是別的什么感情,都有可能出現在這一枚小小的石頭中。
它不會直接造成悲劇,卻成為了人類悲劇一個很好的寫照。
桃井田繪最后戴上了戒指,是不是她的本心呢?
秋野安不會找到答案了。
但是他相信,桃井田繪對奈良隆慶是真心的愛,她最后在瓦蘭湖畔,也在心中真切地懺悔吧。
愛情中往往說不明白對錯。
過往如同潮水,在幸存于世上的孤獨中一浪又一浪地侵蝕著她的內心,苦痛將她的心擁擠的無力承受。
所以秋野安認為,她是自愿戴上戒指的。
桃井田繪本來就愿意成為奈良隆慶的妻子,無論有沒有這枚戒指。
只是如今,只有戴上了戒指,才有可能在另一個世界找到奈良隆慶,親口告訴他這件事情吧。
再親口告訴他。
“我錯了,”
“親愛的,辛苦了。”
在冰冷的湖水中下沉的桃井田繪感覺到了奈良隆慶那并不舒服,但卻令她安心的擁抱。
她的淚水混跡在清澈的湖水中。
她只覺得自己消散在了月光中。
只用了幾秒鐘就撈起桃井田繪的秋野安,看著她臉上滿足的笑還有緊扣的雙手,無措地站在了原地。
桃井田繪死了,但她卻是幸福的。
自己沒能救下桃井田繪的原因只可能是異度的污染。
或許奈良隆慶還有未回收的誓言,或許不只是奈良隆慶的誓言,而是他們在花前月下共同的、鄭重的許諾下的愛情。
同生共死以這樣一種方式實現。
只是,秋野安盯著手心的鉆戒。
哪怕不隨世事推移有所變易的鉆石總是代表著永恒不朽,它也只是見證著奈良隆慶和桃井田繪在暗中腐朽扭曲的愛情。
秋野安嘆了一口氣,只覺得很少有時候會讓自己這么疲憊。
他把鉆戒重新戴回桃井田繪的手上。
無論如何,你們誰也不再虧欠誰了。
祝愿你們在另一個世界,不要再把真愛變成對方的不幸。
雖然現在的事實告訴我們,這已經是一個奢侈的奢望了。
另一個世界只有絕望。
冰冷的燈光被秋野安關上,緩緩合上的房門正在帶走房間里最后的光。
桃井田繪雙手合十,虔誠的對著上天祈愿兩人的重逢。
指上的鉆石閃爍著微弱的熒光,隨著光的消失逐漸收斂。
最后停尸房里歸于永恒的安靜與冰冷。
......
屋外,五十嵐夕紀擔憂地望著秋野安,她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怎么安慰。
在過去相處的六個月里,她打心底心疼這個小她兩歲的弟弟,哪怕他總是他們里最可靠的那個。
好在北原直樹也在。
他毛手毛腳地避開等候電梯的人,提著兩個外賣袋跑了過來。
“呼,呼,別太難過了安。”他喘著氣,將手上的一袋外賣遞給秋野安,露齒笑著。
“給,饌玉堂的章魚燒,先把肚子填飽再考慮傷心的事!”
秋野安愣愣地接過北原直樹遞來的三盒章魚燒,發現竟然意外的合適。
現在快要凌晨了,自己正好還沒有吃過晚飯。
于是他搖頭笑了笑,提著袋子對北原直樹道。
“這算是你欠我的那三盒章魚燒嗎?”
見秋野安不像是過度傷心的樣子,北原直樹“嘿嘿”一笑。
“當然不是,我像是這么小氣的人嘛!”
“我和你說,什么不開心,吃一盒章魚燒都好了。”
“我沒什么事,”秋野安晃了晃腦袋,“不過,我正好肚子餓了。”
“謝了,直樹,我很喜歡。”
作為一名體能特化的異人都跑的呼呼喘氣,看來直樹君很擔心我啊。
秋野安在心里想著,他們三人圍著小圓桌坐下,一起吃著他們的宵夜。
挑起一枚章魚丸子,仔細地裹上蘸醬,連帶著上面厚厚的一層佐料一同塞進口中,秋野安三人都發出了滿足的聲音。
特別好吃的一頓章魚燒呢!
秋野安心里微微一暖。
自己怎么會不開心呢。
自己還有朋友,有著一份工作,有著最好的大學讀書,自己的人生追求也正在路上。
自己怎么會不開心呢?
自己要連帶相澤千鶴的那一份,開心地活下去。
所以怎么會不開心呢?
北原直樹講著他第一天在大學上課看到的笑話,講著高橋黑目被人表白還差點被人占便宜,到現在都還在學校處理這件事情,秋野安同北原直樹一起笑出聲來。
笑聲平復以后,北原直樹拍了拍肚子,隨意的問著秋野安。
“安,你說我跟你一起去機動隊怎么樣?”
“嗯?你去機動隊做什么?”
秋野安詫異地看向北原直樹。
他加入委員會的理由很簡單,因為這里的人做的都是好事,也因為在這里工作能讓他有吃不完的章魚燒。
北原直樹沒有去機動隊拼命的需要。
“如果你走了,我一個人留在西屋町也太無聊了。”
他翻著空空如也的章魚燒盒子,只覺得自己好像又有點想吃了。
“西屋町還有的幾名特員到現在都沒有見過幾面,也不知道他們在忙些什么。”
“他們都太無趣了!連不同店的章魚燒都吃不出差別來!”
秋野安有些無奈,他們都是資深前輩,工作在一線好些年了,在生死間徘徊的人怎么可能是易與之輩,能在第一天就吃陌生異人的事物的肯定對自己的能力分外自信。
誰知道自己吃下的食物里會不會有別人的律法和污染呢!
“當然,夕紀姐肯定不無聊啦,哈哈哈。”
感受到五十嵐夕紀帶有怨氣的眼神的北原直樹立馬改口,他訕笑著摸了摸后腦勺。
五十嵐夕紀總是用長姐的身份自居,她認為自己比這幾個還沒有成年就遭遇不幸的小家伙成熟太多了,總是在生活中照顧著他們,關懷他們的身心健康。
這讓北原直樹,秋野安幾人都下意識地把她放在更親近的地方。
“加入機動隊又不代表著離開西屋町。”
秋野安樂呵地看著北原直樹道歉,解釋道。
“我和某位執事關系很不錯,到時候我應該到她帶著的隊伍里去。”
“她的活動范圍就在櫻野原這一帶,只有在有任務的時候,我會乘坐委員會的專機離開一段時間。”
“那我更要加入機動隊了,拯救世界后還能回西屋町去饌玉堂吃幾份章魚燒,還有比這更美好的生活嘛!”
北原直樹雙眼放光,著急的五十嵐夕紀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你又不像安君一樣有著必須要去的理由,也不像安君那么沉穩,這么冒冒失失哪一天出事了怎么辦?”
北原直樹縮了縮脖子,輕聲說道。
“但是我和安在一起,我還能幫助安。”
五十嵐夕紀一愣,隨后鼓著嘴氣乎乎的。
但是她沒有再多說什么,因為她知道,沒有人能勸一名異人放下他的執念,因為這是這名異人還活著的唯一的理由了。
她只是有些生氣,自己沒有獲得加入機動隊的資格,她生氣自己的性格軟弱怠惰,幫不上他們太多。
“哈哈,再說再說,我究竟能不能入選都還不一定呢。”
“真正的結果,要到明年才會出來。”
“夕紀姐,當助教的感覺怎么樣呢?”
秋野安見狀岔開話題,三人又坐了一會,就散場各自休息去了。
他們明天還要上學,而回到委員會內的單人宿舍的秋野安打開了飛網,找到了輔導員簡遠明。
“明哥,不好意思,家里的事情還沒有忙完。”
“明天和后天都需要再請假(微笑)”
沒過多久,秋野安的飛網就收到了新的消息。
日月:“好,明天是指圣誕節還是今天?”
秋野安看了眼時間,現在是0:23,第二天了。
當輔導員真辛苦,這么晚都要回復消息。
秋野安搖了搖腦袋,打字道。
“今天”
“24,25號請假”
日月:“收到,秋野安同學如果碰到什么新的問題隨時來找明哥我”
又過了大概一分鐘,簡遠明發來了新的消息。
日月:“關于課程,我會找位同學幫助你對接的”
日月:“不用客氣,這是算她學分和志愿者工時的”
“好,謝謝明哥”
飛網收到了新的消息,但是秋野安沒有去看,他合上了手機,躺在床上看著眼前一片黑暗。
然后他伸出了左手,在眼前反復晃動。
他的手上也有一枚鉆戒。
也是在永生珠寶店購買的。
其實,他覺得奈良隆慶和自己是很像的,都活在自己的不幸當中,因而忽視了一些美好。
鉆戒,珠寶,究竟代表著些什么呢?
他不知道,哪怕勞倫斯先生說會在圣誕節那天告訴自己一些答案,他等不及。
明天,他打算再去一趟永生珠寶店。
而圣誕節那天一定會發生些什么大事,西屋委員會忙碌的老前輩們都在準備著這件事。
所性,就一起請假吧。
黑暗中,秋野安漸漸入睡。
手上的鉆石隨著他的呼吸,好像在閃爍著微光。
......
“歡迎光臨——呀,是你,”
“我記得你叫秋野安,小弟弟怎么又來了呀,是取走的那枚戒指出了什么問題嗎?”
桃子小姐看著秋野安,有些擔憂地問道。
這要是出了什么問題,自己可賠不起啊!不對不對,和自己又有什么關系,是小弟弟賠不起。
“桃子姐姐。”秋野安沒想到是熟人招待自己,他擺了擺手,道。
“不是不是,那枚戒指我已經歸還給我的長輩了。”
是的,昨晚秋野安順路把那枚戒指交給了高尺葵夫人,由夫人歸還給勞倫斯先生。
桃子小姐松了一口氣,為保住錢包而歡呼慶幸。
“我來是想詢問一些有關永生珠寶店的消息的。”
因為在網絡上,哪怕走委員會內部渠道的秋野安也找不到一點有關永生珠寶店有所特異的資料,心有懷疑的他打算到現場走訪一遍。
“但是,網絡上都有呀。”
桃子小姐疑惑地問道,不過還不待秋野安想好怎么回答,她就熱情的招呼著別人幫她代班,自己拉著秋野安去到等候室,拉著他坐到沙發上。
這位可是和美由子經理算得上關系的呢,自己拿好吃的招待他不過分吧。
桃子小姐這么想著,掏其桌子上的小零食光明正大地吃著。
就是小弟弟不喜歡吃,我幫客人解決!
桃子小姐高興地瞇起雙眼。
兩人一陣交談,秋野安發現信息都和網絡上相吻合,并沒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于是他猶疑了一下,問道。
“那美由子前輩,是什么時......”
“呵呵,小伙對老身這么好奇嗎?”
美由子經理富有活力的聲音在秋野安身后傳來,桃子小姐慌忙地站了起來,用兩手捂住鼓鼓當當的兩腮。
“經,經理。”
她低著頭心虛的喊道,但卻在心里想著經理是怎么悄無聲息地出現的,桃子桃子你太怠惰了,為了吃都沒有發現經理!
“小桃子還是那么貪吃吶。”
“這是老身的一位晚輩,對家里一些事情有所好奇,你下去吧,老身來解答好了。”
美由子和昨天同樣的打扮,她坐在秋野安的身邊,先抿了一口她自己帶著的茶。
“前輩......”秋野安猶疑著,他有太多的疑問想要知道答案。
“呵呵,不必多言。”
“你比勞倫斯想象中沉穩多了,那老家伙和我說你一定會忍不住動用能力在這找到一個答案。”
秋野安無奈的笑了一下,他哪有那樣的愚蠢。
“我們知道你有不少的問題。”
“有一些我們也在尋找答案,有一些你明天就會知道答案,有一些需要你自己去發現。”
“不過我們可以告訴你一些消息。”
“永生珠寶店背后有老板,具體的勞倫斯也不能多說什么。”
“珠寶在漫長的時間中,確實變成了會更容易吸引異度的污染的存在。”
“但是你手上的那枚鉆戒只是一枚普通的鉆戒。”
“沒有污染。”
“普普通通。”
“昨天的事情后,你應該明白了吧,它就只是塊石頭,它本身是沒有任何意義任何價值的。”
“或許,這個問題的答案只有你自己知道。”
“好好想一想吧。”
......
“好好想一想吧。”
不知道第幾次,天空連綿不絕地碎裂,露出了背后灰暗的異度空間。
兩手相握。
一邊是常世,一邊是破碎。
秋野安看不清相澤千鶴的臉,因為她破碎成了好多塊碎片。
臉上被打濕,那是她的淚水。
好像她一直在呼喚著自己。
“安——”
每個獨處的時候,她都會在心里呼喚著自己。
“好好想一想吧。”
那一刻,發生了些什么呢?
臉上好像真的濕潤了,是自己的淚,還有雪花。
西屋町下雪了。
秋野安坐在瓦蘭湖的邊上,坐了一整天。
眼前,盛大的圣誕樹從瓦蘭湖對岸的森林中生長,綻放在了大雪中的夜空。
它被精致的打扮,在夜晚發出金黃的光。
雪愈發的大,蒙蔽了世人的雙眼,即便如此仍然能看見雪幕中那道金黃色的輪廓。
“鐺——鐺——鐺——”
十二點的鐘聲被敲響。
圣誕節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