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還請出來，顧衍有話要說。”

清朗的聲音一出，那房間的窗戶動了下，就又沒了聲響。

顧衍一點也不著急，心里還在默默的考慮吃絕戶的事情。

是的，吃絕戶是講流程，分流派的。

稍好一點的是留下寡婦和幼子，次一點的是留下寡婦和幼女，最糟糕的就是顧大江這樣的。

父子雙亡，連個后代都沒，遺孀的娘家又沒勢力。

如果吃絕戶的人很強勢，那可以拉來族親，直接把遺孀掃地出門，霸占宅子財產，吃干抹凈。

如果吃絕戶的人不強勢，那就會用喪事和各種雜事的借口，一點點的把財產侵吞。

當然，想要吃絕戶，就得跟絕戶有點血脈關系。

不過要是絕戶之家沒有親族，那街坊鄰居也能吃絕戶。幫忙處理喪事，不得擺幾天宴席感謝？總得把絕戶家里吃塌了才算完。

從古到今，這種事屢見不鮮。

突出的就是“吃人”二字。

顧衍是個厚道的老實人，此行雖然是來吃絕戶的，但沒想吃干抹凈。

那顧大江父子想要害自己，但已經被反殺，這樁恩怨算是了了。

不過這處宅子是顧家老宅，當年分遺產時，本該是顧大江和顧大河兄弟平分的，但被顧大江強占了。

這種歷史遺留問題還是要處理一下的。

顧衍知道潘巧巧后面還有個狗縣令，所以今天也沒想賺太多，打一桿子看看而已。

百八十兩不嫌多，二三十兩不嫌少。

很快，一個年輕婦人出現在門口。

這便是顧炳的遺孀，潘巧巧。

只見她身穿素色衣衫，梳著婦人發髻。

面上有些許紅暈，眼眸中帶著水汽，身形柔弱，楚楚可憐。

樣貌還算可以，有五分顏色。

若是戴孝，想必更俏。

只是她看向顧衍時，眼中沒有憂色，反而閃過幾分喜悅。

顧衍敏銳的察覺到了異狀，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像是要被算計了似的。

潘巧巧確實準備算計顧衍。

昨晚她被顧炳送到縣令的別居后，按照流程，本該在天不亮時，再來接自己，可一直沒等到人。

送人接人一直都是顧炳親自操辦，從來沒讓別人參與，畢竟不是什么光彩事。

最后還是馬縣令派了親信，把潘巧巧送回家。

馬縣令對此很不滿意，他讓潘巧巧晚上再來，顧炳也得舞劍助興。

可潘巧巧剛到家，就從仆人口中得知，公公和丈夫死了。

潘巧巧慌了神，趕緊派人告知了馬縣令。

馬縣令隨意指派個仵作，就再沒任何表示。

潘巧巧思前想后，認為是馬縣令對自己失去興趣了。

畢竟馬縣令的那種癖好，是需要自己是有夫之婦，而不是寡婦！

寡婦雖然也吸引人，但整個谷水城那么多寡婦，能輪得到自己？

棄之如敝履，還沒半分反抗的余地。

東食西宿的美好生活已經過去，潘巧巧只剩下家產，別的什么都沒了。

而且，還要面臨被吃絕戶的窘境。

潘巧巧正后悔沒生個一兒半女的時候，看到了顧衍，心中就冒出個神奇想法：只要有個孩子，馬縣令就不會拋棄自己，就能保住富貴！

至于馬縣令會不會懷疑，潘巧巧也有應對：自己和顧炳成婚多年都沒懷上，說明顧炳不行。那現在懷上的，必然就是馬縣令的。

對外就說是顧炳的遺腹子，嚴謹又合理，只缺個播種的人了。

而顧衍就很合適。

潘巧巧太了解少年人了，她相信以自己繞指柔的手段，必然能拿捏住顧衍。

“唉，真是天道輪回！老龜公和小龜公還說這小子快死了，結果人家沒事，你倆倒是作伴上路了。既然這樣，那就別怪我了，我也是為了你們顧家好！”潘巧巧盯著顧衍，心里腹誹顧大江父子。

“嫂嫂。”顧衍拱手。

“叔叔怎么來了？”潘巧巧快步走下臺階，又一招手，向旁邊老仆道：“楊伯，去準備一桌酒席，我跟叔叔說些事情！”

那老仆看了一眼潘巧巧，然后低頭往前院走。

顧衍也有些不解，他沒想到嫂子這么熱情。

“叔叔跟我來！”潘巧巧直接往前面走。

潘巧巧態度太好，顧衍都有點不好意思吃絕戶了。

來到前院會客廳，潘巧巧親自給顧衍倒上熱茶。

又過一會兒，一桌的涼菜已經擺好，還有一壺好酒。

“我聽小龜……聽顧炳說，你一直臥床養病，現在好了？”潘巧巧坐下來，看向對面的顧衍。

“已經大好了。”顧衍老實回答。

“你沒顧炳大，個子倒是比他還高，真是長成了。”潘巧巧的眼光倒像是在打量一件精美玉器。

“嫂嫂，其實我是來……”顧衍正要說明來意，話就被打斷了。

“我記得你還沒成婚吧？可定了人家？”潘巧巧問。

“沒有。家貧，無人愿嫁。”顧衍鋪墊。

“有過女人嗎？”潘巧巧掩口輕笑，目光下移幾分。

顧衍：“？？？”

“平時習練武藝嗎？飯量怎么樣？力氣如何？”潘巧巧又問。

潘巧巧這是有目的的發問。

因為男人慣會吹牛，事后必找理由。

這次說喝了酒頭犯暈，下次說剛練過拳身子乏，理由千千萬，總之就是不愿意承認自己是镴槍頭。

“……”顧衍有點搞不懂潘巧巧，但還是回答道：“練過一些，飯量也不小，力氣還行。”

潘巧巧聞言，微微點頭，她雖然不敢全信顧衍的話，但她愿意給少年人一個機會。

還是兩個機會吧！少年人的第一次總是不盡如人意。

“嫂嫂，我此行是來幫忙處理喪事的！”顧衍嚴肅的開口。

他發現談話節奏完全被潘巧巧掌控了，所以必須要搶回主動權。

最起碼也得有來有回，你來我往才行。

“哦？”潘巧巧伸出白嫩手指，輕輕拿起酒壺，一邊為顧衍斟酒，一邊說道：“叔叔是來吃絕戶的吧？”

怎么全世界都知道我要吃絕戶？我臉上寫了“壞人”二字嗎？

“嫂嫂，你別把人想這么壞，我只是想來幫你料理喪事。”顧衍義正言辭。

“叔叔請喝酒。”潘巧巧朝顧衍舉起酒杯。

顧衍沒動，他知道潘巧巧肯定有話還沒說。

果然，潘巧巧見顧衍不舉杯，她面露悲戚之色，然后輕輕飲了半杯酒。

放下酒杯后，眼淚涌出，點點滴落，接著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我見猶憐，大概就是這樣。

顧衍認為，若是潘巧巧身穿白孝服，怕是更惹人心動。

“叔叔，我知道公公和你爹不合，現在我公公和丈夫死了，上一代的恩怨也消了。”潘巧巧悲聲開口。

我親自消的！

“沒錯，恩怨已經了了。”顧衍點頭。

潘巧巧輕輕掩面，傷心道：“可惜我不爭氣，沒給顧炳留個后。”

縣令老爺不是幫忙了嗎？

顧衍表情不變，仔細聆聽嫂嫂妙論。

“叔叔和顧炳是堂兄弟，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潘巧巧圖窮匕見，臉上駝紅，做出又害羞又悲傷又無奈又期盼的表情，“嫂子想請你幫個忙，借個東西。”

顧衍想不明白潘巧巧是怎么做出如此飽含情緒的表情的。

“借什么？”顧衍問。

“叔叔，我一直想要個孩子。”潘巧巧媚眼如絲。

這是什么虎狼之詞？

我特么是來吃絕戶的！現在還沒吃上一口呢，你就先讓我往外吐？

癡心妄想！

“嫂嫂，顧大江和顧炳還在后院呢。”顧衍道德衛士一般。

“叔叔心里還沒放下仇怨吧？你若是喜歡那個調調，那晚上過來，后門給你留著。到時候咱就讓他父子看著，你也能消消氣了。”潘巧巧是經驗主義了。

“……”

顧衍一時有些暈，心說我的意思難道不是說他倆尸骨未寒嗎？是我說錯了，還是你理解錯了？

“叔叔若是有意，請飲此杯殘酒……”

潘巧巧端起她那杯未喝完的酒，盈盈站起，遞向顧衍，嬌羞中帶著嫵媚。

顧衍知道這一趟白來了，本想敲兩個棗兒，混點甜的吃，沒想到端上來一盤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