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拉怔怔地望著眼前的艾耶格。
光霧散發出光芒,照亮她的眼睛,映出她眼底的擔憂。
她無力地拍打著結界邊緣,看到艾耶格將手伸進了光霧中。
他渾身忽然緊繃起來。
仿佛握住了什么。
并且正在將它緩緩抽離出身體。
在那“東西”露出越來越多,即將從光霧中露面時。
她終于聽清了,艾耶格一邊拔出它時,一邊在向她大喊什么。
“……戰斗!”
“……帶著我的一部分!”
“……戰斗下去!”
瑞拉忽然愣住了。
按理來說是沒有什么東西可以突破已經形成的結界的。
因為這有失公平。
如果在【勇】的試煉中,她接受了其他人的幫助。
那么她因此而晉升的勇氣還是真正的勇氣嗎?
腦海中的思考閃過了一瞬。
但眼前的一幕已經讓她沒有閑暇再去考慮。
那在艾耶格胸口彌漫的光霧之中,她已經看到了他的手腕,隱隱露了出來。
她的手中忽然傳來沉甸甸的感覺。
瑞拉低下頭去。
她看到一把漆黑而纏滿細繩的刀柄,正握在她的掌心。
她握著刀柄的一端。
艾耶格握著刀柄另一端。
在光霧彌漫中,兩人的掌心同時握住了同一把刀柄。
艾耶格向她遞來的刀,穿過了結界。
她帶著些茫然和害怕望向艾耶格。
與她一界之隔的艾耶格只是堅定地注視著她的雙眼,即便有雨水混合汗滴從額角劃過。
瑞拉緊緊握住手中的刀,忽然感覺一股暖流再次從心中涌起。
她感覺欣喜,因為那股感覺她已經再熟悉不過。
——是勇氣。
她似乎有點明悟了。
她的勇氣并無半點虛假。
因為艾耶格就是她勇氣的一部分。
她將手中的刀柄緊緊握住,仿佛握住了大海中的風帆。
艾耶格一時間沒有松手。
他握著刀柄另一部分,靠近結界,希望瑞拉能聽到他的話。
“……護符能驅逐惡魔的力量。”
“……只需要堅持下去。”
“……只需要撐過半小時。”
“……只需要……活下來!”
瑞拉看著艾耶格在結界之外用盡全力地大吼,隱約地從雨聲中辨認出來了他的話。
她感到欣喜。
她就知道艾耶格一定會有辦法!
她用力地點點頭。
艾耶格松開了手。
他用力拍打著結界,將手指向瑞拉身后,拼命大喊著什么。
瑞拉猛地回過頭。
看到紫色的雙翼幾乎遮蓋了天空,在高空中,數十枚羽毛已經圍繞在“勞”的身邊。
幾乎是遮天蔽日的壓迫感。
但瑞拉此時已經沒有懼意,相反,她感覺手心正熱。
勇氣從心中散發,流向每一寸血管。
她意氣風發,將手中刀柄猛地向天空舉起,刀尖直指……
刀尖……
瑞拉愣了。
她手中握著的刀根本沒有刀尖。
她晃了晃手中光禿禿的刀柄,回頭想問一下艾耶格——這玩意在光霧外面看起來是刀柄,拔出來就真的只是一個刀柄啊?
但是艾耶格已經因為拔出刀柄而負荷過大,暈了過去。
倒在了地上。
身后風聲已至。
瑞拉憑借長期訓練的下意識反應,向旁邊翻身一滾。
數片羽毛射在她剛剛棲身的地方,濺起泥水,在土地上留下一道深痕。
“勞”向著瑞拉追去。
她看起來面目比之前更猙獰。
瑞拉握著刀柄末端,在空氣中亂揮一氣,向著“勞”虛張聲勢。
勞只是冷笑著,立在原地。
什么也沒發生。
可瑞拉卻感覺到手中的刀有一股溫度在跳動,像是心跳。
刀在渴望著戰斗。
即便它沒有刀刃。
“勞”雖然沒有受到影響,但是她也不再向瑞拉逼近。
她站在距離瑞拉五步遠的位置。
護符的護身距離是七步。
身后兩步,身前五步。
艾耶格說的沒錯。
刀柄的確具有
有護符的力量。
只是惡魔顯然也有對策。
它不再能靠近瑞拉,使出“三重回旋”這種傷害巨大的招式。
但它不傷害瑞拉,在這個場地中還有一個人是它可以傷害的。
勞。
瑞拉忽然一愣,她發現“勞”有些不對勁。
她眼睛幾乎被紫光吞沒,一股陰冷的風在她身邊狂嘯著吹,掀起一股腐爛的羊膻氣息。
惡魔的臭味隨著狂風吹過勁草。
“勞”在狂風中緩緩上升,她的耳后羽翼宛如一對透明的紫水晶。
在半空中,她抬手撫摸自己耳后的【飛羽】,從翅膀中摘出一片羽毛。
她將羽毛邊緣緊緊按在手腕上,緩緩用力。
劃開了皮膚。
血液滴下來。
一瞬間就被呼嘯的陰風吞沒。
勞身邊涌現一股紫色湍流,在她身邊隨狂風盤旋。
仔細看去,那不是氣流。
而是羽毛。
是勞的血化成的紫色羽毛。
惡魔在以血為墨。
狂風在“勞”身邊盤旋,羽毛越來越多,風力越來越強勁,幾乎形成一道風暴。
瑞拉在逐漸巨大起來的羽毛風暴面前感覺到掌心微涼。
這股風暴中蘊含的力量是如此之強,以至于當它釋放出來時,瑞拉也許一瞬間就會被撕碎,化為羽毛上的紅色斑點。
勞的血液也會被這股風暴抽干。
瑞拉望向場地邊緣的鐘表。
只過了十分鐘而已。
按照風暴形成的速度,她根本等不到半小時后晉升完成。
她必須主動去接近惡魔。
將風暴停下!
勞的身影在風暴中被羽毛吞沒,只有偶爾閃過一絲間隙可以看到她在其中的樣子,懷抱著雙膝,發絲全部被吹散,向著天空飄揚。
而在她身邊的羽毛已經愈來愈洶涌,像是一頭巨獸,卷起泥土和樹枝,僅僅是周圍掀起的亂流,都足以將樹葉撕碎。
如果被這股風暴中的羽毛刮到。
只怕會在一瞬間變成一根刀功精湛的蓑衣黃瓜。
瑞拉步履維艱,朝著風暴走出不到兩步,就忽然被氣流掀翻在地,滾倒在泥水中。
說實話,現在考慮被羽毛切碎的可能還為時尚早。
風暴周圍有強大的氣流,她根本無法靠近。
但她只是死死和狂風抵抗著。
即便會一次又一次地被吹翻在地。
她依然一次又一次地重新站起來,再次向風暴挑戰。
她手中只是一把無刃的刀柄。
而她面對的是一道洶涌的風暴。
她身邊空無一人。
她所僅有的只不過是。
一腔孤勇!
她感到越來越力竭,風暴越來越強大,而她的腳步越來越沉重。
但她的血越來越熱,身體越來越輕。
她在巨大的風壓下,漸漸能靠近一步……兩步……甚至是三步。
她雙腿在發抖,但卻緊緊地咬住了地面。
忽然,眼前有一道紫光閃過。
瑞拉用手臂在眼前擋風,從手臂上緣望出去,才發現。
她已經來到了風暴面前。
她與勞之間只剩一道羽毛屏障。
她的身形在風壓中搖搖欲墜。
但她的雙腳始終穩穩地站立在地面上。
她與瑞拉的距離,此時已經只剩四步。
風暴似乎變緩了。
瑞拉聽到風暴中傳來痛苦的呻吟聲。
是勞!
瑞拉忍受著巨大的痛苦,再次朝著風暴邁出了一步。
她與勞的距離只剩三步。
她緊緊握著手中的刀柄,這把無刃的刀,此時是維系在她和勞的生命之間的唯一繩索。
她渾身皮膚在鋒利的亂流中綻開無數細小的傷口。
但與此同時,羽毛中出現一瞬間的縫隙。
在這一瞬間內,瑞拉看到了縫隙背后,勞的眼睛。
她的右眼被一團濃濃的紫色煙霧籠罩。
而那只琥珀色的左眼,向瑞拉投來求救的目光。
風暴開始變得不穩定。
刀刃般的羽毛不再密不透風,而是會在某一瞬間出現一個稍縱即逝的縫隙。
風暴內,傳出勞痛苦的嘶吼,她在和惡魔爭奪身體。
有那么一瞬間,勞會在惡魔力量的空隙中,為瑞拉創造出機會。
忽然,瑞拉的眼前出現了一道比以往都要寬闊的縫隙。
這道縫隙像是一個裂縫,在洶涌的風暴中,有這么一片潔白的空間,是沒有一片羽毛的。
透過這道裂縫,她看到風暴中心的勞。
勞的身體軟綿綿的垂在半空中。
像是睡著了一般垂著頭。
她徹底昏迷了過去。
失去了勞的意識,紫色的霧氣不再能那么熟練的操縱勞的身體,以至于勞向風暴中偏移了一些身子。
在風眼之中,這一點偏移會在一秒之后擴大為無比嚴重的后果。
她會被風暴吞沒。
而后惡魔沒有了宿主,惡魔力量無處安放,勞失敗,瑞拉的晉升儀式成功。
在這短暫的一瞬間內,擺在瑞拉面前的選擇顯得一目了然。
沒有人會冒著被風暴撕碎的風險,去舍身抓住這一點渺茫的機會,去救一個即將在風暴中死去的人。
但瑞拉看到的是。
機會此時就擺在眼前。
在那一瞬間,一股難以言明的力量忽然從頭到腳灌注瑞拉的身體,仿佛有什么人,朝著她的靈魂吹了一口清明的神氣,在那一刻,一個清晰的認知出現在她的腦海。
而那認識如此清晰。
仿佛就是即將到來的現實。
那就是,她將成功。
在那一瞬間,瑞拉向著那道無羽的縫隙用力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