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街上逛了一陣，吹著清涼的晚風。

“艾耶格。”

“嗯？”

“說說你的事吧，你打算怎么辦。”

“你指什么。”

“你師傅的死，還有瑞拉。你總要選一個。你要回王城去追尋你師傅的死因、狩獵惡魔換取上位的機會，那瑞拉怎么辦，你打算把她一個人留在黑船格勒？你可是她唯一的家人。”

“我會查清楚所有事，獲取到我想要的，讓師傅安息。也會好好照顧瑞拉，就像師傅曾經照顧我。”

“說著簡單。”

“你怎么關心起我的事來了，探險家。你下一步打算如何，要繼續新的探險了嗎。”

“我的事你就不用多管了，但近期，我還會在黑船格勒停留很長一段時間。”

“勞，其實你也相當不坦率——你到底在瞞著我們什么。”

“所以我才說，我真的討厭你這種直覺準的人。”

“謝謝。”

“把你那套留著應付王城里那些人吧，我什么也不會說的。”

“既然如此，那我尊重你的決定。”

晚風吹得很舒服，兩人慢慢走著，不知不覺來到亮著燈的警局門前。

艾耶格推門走了進去。

警局內的值班桌上滿滿當當，一百多個紙袋子，標著序號堆滿了桌面，封皮上寫著，內容物：紅色頭發。

桌子后面沒有人，只有一個警員徽章躺在桌面上，緊挨著警員徽章的是一個小小的項牌高級警員徽章。

看起來小木整理這些證物整理到了很晚。

已經下班了。

審訊室的門關著，門縫下面透出一些光。

里面傳來整理文件聲，還有一聲咳嗽。

艾耶格來到審訊室門前隨手敲了敲，推開了門。

審訊室里照明不好，只有一盞臺燈立在桌子上。

桌子上被寫滿了字的紙張鋪滿，施泰德面對著這些雜亂的文件站立在桌前，兩手分別拿著一張文件對比著，用嘴唇叼著一根點燃的香煙，眉頭一皺時，就抿起嘴唇呼吸一口，香煙頭微微亮起，隨之響起的就是他低低的咳嗽。

施泰德注意到艾耶格的到來，放下手中文件，捏起唇間的香煙放進煙灰缸里捻了兩下。

“艾耶格？我沒想到你這么晚還能來，但你能來真是太好了——我戒煙很久了，只不過偶爾需要那么幾口讓我不至于睡著……別告訴麗莎。”

艾耶格隨手拿起桌上的一張紙，草草閱覽了一下。

“秘紋罪犯？你查閱這么多卷宗干什么。”

“直覺，警長的直覺。這起狩魔事件給我的感覺，不像是已經結束……反而像是一個開始。”

“你懷疑是某個秘紋罪犯策劃了這一切？”勞疑惑地撿起桌上的文件，也閱覽起來。

秘紋罪犯有兇、危、惡、壞、不良五種評定等級。

利用秘紋小偷小摸，情節不嚴重的，會以不良罪犯為標準判處。經過一段時間勞動改造后重新釋放。

黑船格勒的罪犯大多都只是些不良罪犯。

情節嚴重些的、情節極度惡劣的、情節不可饒恕會被分別認定為壞人罪犯、惡人罪犯、危險罪犯。

至于兇殘罪犯，在審判庭會被判處與惡魔同罪，是不可想象的極度惡劣的罪犯。

勞隨意在桌上撿了幾張，發現至少都是些壞人、甚至惡人罪犯。

這是以黑船格勒的治安情況難以想象的。

“這些是翡翠下位國的卷宗復印件，分發給領地內的各封地，以便各個鎮子對這些類似罪犯都能提起警惕、不小心遭遇的時候知道如何應對——最高只到惡人。”施泰德揉著額角說道。

艾耶格隨意翻看了幾張，就將手中的紙張放下。

“你要找的不在這些里面。”

“能夠策劃一起這么周密的惡魔事件，惡人還不夠格，至少得是危險罪犯……我得抽時間去翡翠的總局一趟，這次的事件我覺得需要上報。”

施泰德拉了一張椅子，坐在了審訊桌的一端，將臺燈往對面推了推，以便能照到對面的人的臉。

艾耶格在桌子的另一端坐下，坐在了施泰德的對面。

“這次事件有什么蹊蹺嗎？”

“有，有很大的蹊蹺。我們先做筆錄吧。”

施泰德從手邊摸出一只金殼鋼筆，筆尖在面前的桌面上輕輕戳了戳，使得墨水可以流下來。

他拿過筆錄本放在面前，指尖夾著鋼筆。

“那么，我們從誰先開始？”

“反正不是我。”勞沒有坐椅子，直接將腿一翹坐在了桌子一角，靠在艾耶格身邊。

艾耶格嘆了一口氣。

“先從我開始吧。”

“你第一次發現惡魔蹤跡是什么時候。”

“周六下午，剛吃過午飯，大概14點左右。我在瑞拉的手臂上發現了死兆的刺紋。”

“死兆的刺紋并非出自你手是么——抱歉，介于你是鎮上唯一一位惡魔派秘紋師，我必須這樣問，確保刨除你的嫌疑。”

“沒關系——死兆的刺紋確實不是出自我手，我的秘銀針在秘紋師協會登記過，繪制任何四十四惡魔之一都需要報備，否則會觸發【中止】秘紋。”

“死兆刺紋出自一位無證秘紋師，可那位秘紋師在刺下死兆之后，當天就死去了。”

“應該是秘紋的力量太強被反噬而死。之所以會反噬大概是因為我將惡魔刺紋洗掉了。”

“秘紋的力量來源是因為他殺死了一位無辜的女人，這與我們的調查相符，無證秘紋師使用了她的全部血液，來繪制死兆秘紋。”

坐在桌子上的勞忽然出聲。

“那個被殺死了的女人，是誰？”

施泰德無奈地望了她一眼，將手中鋼筆輕輕在紙上點了兩下。

“這就是本次事件的重點，我將按照時間順序，講解這個女人的來歷。”

施泰德輕輕咳了一聲，清清嗓子。

“第一次見到這個女人是在周六早晨，我們橋底下發現了她——當時的她，還是一具尸體。”

“我們將她的尸體存放在審訊室，也就是我們現在的這間屋子。小木負責核實她的身份，我則巡視鎮上，尋找兇手。”

“周六下午，我在雜物巷找到了第二具尸體。我拉了警戒條，然后回警局中，讓小木和我一起把這具尸體運回警局。”

“詭異的事情就是在這里發生的。當小木和我回到警局時，發現她的尸體不見了。”

“我們通過對第二具尸體分析得出，他是名登記在冊的壞人，有過無證營業的前科，是從鼠尾草鎮流竄過來的。我叫艾耶格來這里看過。殺死第一具尸體的兇手是他，用于繪制惡魔刺紋。”

“現在那具尸體已經送去火化了。”

“第二次，我們再次見到那個女人，就是在一人巷，本該是具尸體的她，在我們面前活蹦亂跳，像個真正的活人一樣行走。然后再次成為一具尸體，成為惡魔的墨水——她的死與惡魔的降臨幾乎同時發生，探險家小姐和我親眼看到了。”

說完之后，施泰德望向勞。

勞怔怔地坐在桌子上。

“我和一具尸體交了朋友？”

艾耶格望著他們兩人，微微沉下眉頭。

“那個女人，該不會名叫瑞拉吧？”

“不，她名叫林寂。”施泰德否認道。

“不，她有兩個名字，她的另一個名字的確叫瑞拉！”勞忽然激動地大喊。

艾耶格手指緩緩敲著桌面。

“這就解釋的通了……死兆留下預言，‘這座城市的雨，會在瑞拉死時停止’。雨停了，瑞拉還活著。所以這句預言中真的撒了一個惡魔的謊言——有兩個名字一模一樣的人，都叫瑞拉。”

“慢著……死兆預言的原話是這樣？你之前只對我說瑞拉會死，沒說瑞拉的死……和雨停有關。”

“這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一點……為什么一個人的死，會和天氣現象有所關聯？”

艾耶格低頭沉思。

勞的臉上帶著一絲茫然的表情，望向空處。

“我只知道有一種天氣現象，被稱為‘惡魔雨’，據說強大的惡魔將死亡時，將會在死地下起連綿不斷的雨。直到惡魔死去，雨才會停歇。”

“惡魔雨……難道是為了死兆而下？”

艾耶格略一沉思，立馬否決了這個想法。

死兆區區第三十四位，怎么也排不上強大的惡魔。

“如果是惡魔雨的話，那一切就都能解釋得通了……因為死兆的回答已經告訴了我們答案，雨，在瑞拉死時停止，這場惡魔雨是為了瑞拉而下，瑞拉……是一只強大的惡魔。

至于她的兩個名字，恐怕一個是人的名字，而另一個，則是惡魔的名字——林寂。”

他最終只能得出這個結論。

“不！絕對不可能！”勞忽然有些激動。

“我們在同一間酒吧里喝酒，我們一起在街上逛街，我親手給她削了蘋果……我親眼見到她的秘紋！如果是惡魔，怎么可能有秘紋？”

“你見到了她的秘紋？”

“她的秘紋……是起死回生……她說秘紋的名字后半部分是她的名字，所以她的秘紋全稱是……”

“不可能，這種名字格式根本不是秘紋！”

艾耶格忽然打斷了她，目光漸漸變得冷冽。

“起死回生的林寂——這是一個惡魔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