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船伯勒,也叫黑船鎮。
鎮外有一條不寬的入海河,從鎮子外圍流過。
河上有一條白石橋,能容納兩輛馬車并排通過,橋下是個遮風避雨的地方,有時旺季會有訂不到旅店的客商在橋下過夜。
想來,應該也是一個無證的流浪秘紋師風餐露宿的好去處。
艾耶格撐著傘向鎮外走去。
手指在袖中摩挲著指尖的銀針,針尖隱隱有光芒閃爍。
他已經在腦內擬好了到時的場景,他直接走到無證秘紋師面前,直接抬手就是一個“餓虎”將他撲倒……
想到老虎的時候,他的眼前忽然出現了一抹明黃色。
那是一把明黃色的雨傘。
傘下的女孩從訓練館出來,身上隱隱有些熱氣,外套搭在右肩頭。
露出的左肩頭上是一個【勇】字。
秘紋的大小也是評價潛力的標準之一。
女孩的勇,大大的鋪滿了整個肩頭,像一條盤踞的龍,力字斜斜下指,像一道雷電劈落。
整個黑船鎮,有這樣張狂秘紋的人,除了那個家伙,還能是誰呢。
瑞拉在傘下一轉頭就望見了艾耶格,開心地揚起手臂招手。
“艾大哥!”
不等艾耶格調頭,瑞拉已經迎了上來。
“你去哪呀?我正好順路!”說話時,瑞拉已經并肩和艾耶格站在一起。
艾耶格只得嘆了口氣。
“你怎么沒回家,從訓練館出來。”
“當然是訓練呀。明天周日,我要打擂臺?!?
一邊說著,瑞拉一邊將胳膊夾在胸前,轉動身體拉伸著關節,衣服隨之被拉伸,顯現出女孩活潑有力的身體曲線。
“你呢?艾大哥你要去哪啊?”
艾耶格握拳放在嘴邊輕咳了兩聲。
他有些難以回答,他沒料到居然能在路上撞見她。
而她也偏偏一如既往地纏上了他。
他還不知道無證秘紋師底細如何,他可以自己和無證秘紋師單打獨斗,但是如果帶上瑞拉,誰知道會出什么亂子。這太危險了。
哄騙對她來說不管用,她就是一塊超黏的牛皮糖。
就算如實告知她真相,他可能要和惡魔打一架的話。
艾耶格瞥了一眼瑞拉肩頭的“勇”。
她也一定會跟上來的。
“你要去哪呀,艾大哥,我順路。”瑞拉在傘下張著明亮的雙眼望著他。
艾耶格略一沉思,有了想法。
艾耶格抬手收起自己正在撐著的的傘。
他一低頭,往前邁了一步,走入站在他對面的瑞拉的傘底下。
在瑞拉懵懂地望著突然走近的艾耶格,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的時候。
他伸手從瑞拉手中接過她的傘。
撐在兩人頭頂。
瑞拉仰頭望著他,有些發愣,任憑艾耶格舉起傘。
他不禁露出一絲微笑。
“我來送你回家。”他說。
瑞拉張了張嘴巴。
“可,可是……”
“雨這么大,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去。才追出來的?!?
艾耶格說著,抖了抖身上雨衣的雨水,風塵仆仆的樣子。
瑞拉相信了。但她仍然難以相信。
她明媚的眼中在此時有些擔心,望著艾耶格。
“真……的嗎?”
艾耶格挑了挑眉頭,撐著傘直接轉身,回頭望了她一眼。
“還不快跟上。”
瑞拉小跑了兩步,跟在了他的身邊。
艾耶格將傘撐在兩人正中央。
兩人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艾耶格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氣。
看來他的策略奏效了。
既然解決不了麻煩,就先解決造成麻煩的人。
先搶過傘再說,這么大雨,傘在他手上,帶她去哪還不都是他說了算。
只要有足夠高明的策略,瑞拉似乎也不是那么難以對付。
“那,那個,店里面沒人看著沒關系嗎?”瑞拉走在艾耶格身邊仰頭問道。
“沒關系。我鎖門了?!卑裾f。
“你怎么知道我在訓練館呀。”瑞拉說著,低下頭去。
好問題。
艾耶格大腦急速運轉。
“我猜到你應該會在那里?!彼f著,握著傘的手指不自覺依次松開又握緊。
“誒,這樣啊?!比鹄÷曮@呼。
“今天訓練的怎么樣?”艾耶格主動轉移話題,不敢讓瑞拉接著問下去。
“哈里大叔教我很認真,我的“勇”紋他說明天就可以晉升為二痕了!說不定還可以領悟一招紋技!”瑞拉說著,腳步不由自主地小跳起來,一蹦一蹦地經過水潭旁邊。
“是嗎,你才刺上秘紋不到一周,就已經有二痕的資格了?!卑耋@訝。
“嘿嘿。”瑞拉笑著,用手指揉揉鼻子。
“明天,你可要為我準備晉升儀式啊。我升到二痕就可以狠狠教訓比昂卡那家伙了?!比鹄檬种忭斔?
“明天你就要擂臺了,時間來得及嗎?”
“擂臺在下午三點開始,來得及啦。說起來晉升我需不需要注意什么呀?”瑞拉有些緊張地問道。
“你只需要吃好睡好。到時候盡管交給我。”艾耶格寬慰地笑笑。
“好誒~”瑞拉揚起手,甩開步子大步邁了開來。
艾耶格舉著傘,無奈地由著她的性子,也小跑著跟了上去。
瑞拉,也許真的是難得一見天賦異稟的紋斗士。
艾耶格心想。
自我派有四大名家,劍字訣、勇字訣、枯字訣、雷字訣,每一家都有一個中心思想。
圍繞中心思想,自我派秘紋師一生不斷尋找語句,來描繪自己心中的劍、勇、枯、雷。
而瑞拉是天生勇字,沒有半點迷茫,勇就在她心中。
她的成就將會有多高呢。
明天不知道瑞拉會領悟什么樣的紋技啊。
不過。
明天不就是……雨停的時候嗎。
艾耶格默默地走著,手中不知不覺已經將傘柄握得很緊。
走著走著,艾耶格隱約覺得手邊有些擁擠,低頭瞥了一眼。
不知是不是錯覺。
感覺瑞拉好像越靠越近。
他抬頭望了一眼雨幕。
看來雨真的很大。
他將傘向瑞拉那側多傾了幾分。
忽然有一陣風起,艾耶格傘沒拿穩,雨點灑在了瑞拉的右肩。
與此同時,艾耶格隱約聽到一聲鈴鐺聲音。
但是鈴鐺聲很快被一股更大的噪音掩蓋了過去。
瑞拉十分適時地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驚得街對面人家的狗也大叫了起來。
街對面有人小聲安慰狗。
瑞拉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地望了艾耶格一眼。
艾耶格低頭,看到瑞拉從訓練館出來時候的熱氣已經發散干凈,白生生的肩頭露在空氣中。
“天太冷,你還是把衣服穿上吧。”艾耶格從瑞拉肩上取下她的外套,塞到她手中。
瑞拉點點頭,接過外套,開始往頭上套。
遠處樹葉飄了下來,又一陣風起。
艾耶格默默移動了幾步,站在了瑞拉的迎風面。
風從兩人身邊吹過。
這一次,艾耶格聽得清楚了。
一陣鈴鐺聲響起。
從巷子的深處傳來。
艾耶格向身側望去,望見那是一條窄窄的巷子。
巷子很深,整條巷子因此光線晦暗。
巷子里一切都顯得陰暗模糊。
一只黑山羊立在巷子正當中。
一只黑貓伏在山羊的背上。
一羊一貓就這樣站在小巷正中,一個伏下頭,一個仰起頭。
從正前方望過去,好像山羊長著四只耳朵。
風一吹,山羊頸上的鈴鐺就響起,像是宣告某種東西到來的鐘聲。
雨幕鋪天蓋地,隔在艾耶格與小巷之間。
他望著巷子,手指在袖中緊緊捏著銀針,指尖被銀針咯出深深的痕,針尖顫抖不止。
他的胸口位置宛如炭火一般灼熱無比。
他的秘紋發生了什么異樣!
但他好像凝固一般,沒有動。
艾耶格咬緊牙關。
他望著眼前的巷子。
心中被一個反反復復的疑問塞滿。
為什么。
為什么眼前的這只羊,一動不動,只是……
在看著他。
山羊微微揚著頭。
雨水打在它的羊臉上,從它的臉上流下,像在流淚。
視線兩端的主人,誰都沒有動。
只有明黃色的雨傘被雨點打著,不斷顫抖著。
瑞拉穿衣服遇到了點困難,頭被困在外套里,悶悶地聲音傳出來。
“艾大哥?艾大哥?你在嗎?幫幫我。”
瑞拉扭動著身體,發出一些呼救。
經過好一番掙扎,終于將頭從領口探了出來。
瑞拉一露出頭,還沒來得及喘口氣,手忽然被艾耶格一把攥在了手心中。
“誒?”
瑞拉被艾耶格拉著快步離開。
艾耶格額角狂跳。
在雨幕行走,他只感覺渾身冰涼。
剛才電光閃過,他越過山羊的身體,看到了小巷深處。
羊貓身后,倒著一具尸體。
尸體渾身裹在斗篷中。
身旁掉落著一根斷裂成兩截的銀針。
銀針斷裂的內腔中,流淌出已失去光澤的墨,和雨水混雜在一起,變成地上的污漬。
那具斗篷尸體身份,似乎顯而易見……
無證秘紋師。
已經被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