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這會兒武媚娘臉上全是笑,問話也全是溫聲細語,不含一絲的怒意,不過那話兒卻不是那么好回的,關(guān)鍵就在那句“如何構(gòu)思”之上——直接說為自個兒的父親受到不公正待遇而憤慨?那簡直是找死,一個譏諷皇帝的罪名壓將下來,別說李曄了,就連李貞也討不了好去,若說是無病呻吟?嘿,武媚娘的話里早將這個缺口給堵上了——詩由心譜,沒有對應(yīng)的心境如何能寫出此詩?就這么短短的一句話里頭挖了不少的坑,若是一個不小心栽進去了,死了都還不知是咋死的。
話不好回也得回,皇后問話,你來個裝聾作啞,那不是找抽嗎?也就是李曄,若是換了個人來,到了這會兒一準是驚慌失措的狼狽樣,可李曄卻不怎么緊張,無他,覲見之前,李曄早就將各種可能性都考慮過了,對這個問題也早就有了準備,壓根兒就不擔心自個兒答不上來,武媚娘才剛發(fā)問呢,李曄的眼圈便立馬紅了,語帶哽咽地說道:“回皇后娘娘的話,家兄剛仙去不久,臣與家兄情同手足,前日偶見樹上冰凌晶瑩,念及往日之兄弟情分,故有感而發(fā)。”
李沖暴斃的事兒早就成為宗室間的笑料,這一條武媚娘自然也是知道的,此時見李曄那副傷心的樣子不像是假裝,眼中掠過一絲尷尬之色,忙轉(zhuǎn)移了話題道:“曄兒孝順、友愛,是個好孩子,弘兒、賢兒,領(lǐng)曄兒一道去宮中玩耍罷。”
嗚呼,總算是蒙過去了,呵,這個武賊婆還真是精明過人,不好應(yīng)付得很,日后還得多加小心才是。李曄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氣,緊趕著磕了個頭,告退而去,由著李弘、李賢這小哥倆陪著到后花園里玩耍起來,打迭起萬般精神的李曄拿出十八般武藝,忽悠得李弘、李賢小哥倆個樂得不知天南地北,嘴里頭的精彩故事一個接著一個,聽得那兩小哥倆眼都發(fā)直,直到宦官們來喚了,那小哥倆還死纏著李曄再講了一個故事才放人。
沒說的,就一個字:爽!能成功地在李治一家子中留下個好印象,李曄心里頭美滋滋地,不過臉面上卻平靜得很,無他,李貞這會兒氣色看起來不太好,估計是沒能從李治那兒討到便宜,李曄可不想找抽,有樂子自個兒樂呵也就是了,沒必要去觸老爺子的霉頭不是?
李貞的心情看樣子是糟透了,剛回到驛站便傳令眾人打點行裝,明日一早便回返相州,他自個兒則一言不發(fā)地回房生悶氣去了,誰也沒膽子去問究竟發(fā)生了何事,只能是各自忙碌起來。李曄想不明白自家老爺子吃鱉的根由,也懶得去多想,那些事兒還輪不到他去操心,此時見大家伙都忙著,他也獨自回了房,打算好生收拾一下,尤其是這幾日的功課得好好再過一番,他可不想回了相州被伍老夫子責罰的。
嗯?他媽的混帳!誰干的!李曄回到房中卻發(fā)現(xiàn)自個兒昨日剛作的文被人涂改得亂糟糟的,下頭還有一句評語:大氣有余,功底不足。心頭登時火起,高叫了一聲:“墨雨,滾進來!”
茫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何事的墨雨忙小跑著沖進了房間,一臉子疑惑地問道:“小王爺,出了何事?”
“何事?哼。”李曄冷哼了一下道:“說,今兒個誰進了我的房間,嗯?”
“沒,沒旁人啊,就小的進來打掃了一下。小王爺,您這是……”墨雨摸了摸后腦勺,疑惑地看著李曄。
“沒有?我問你,這是怎么回事?”李曄鐵青著臉將手中的文稿揮舞了一下。
墨雨先是一愣,接著恍然大悟的樣子道:“啊,一定是那個酸丁干的,小的打掃房間時,那廝也跟了進來,沒錯,一定是他干的!”
酸丁?李曄愣了一下,這才想起自個兒在半道上救了個窮書生,這些時日以來,李曄光忙著會客,早就將救人的事兒忘到了腦后,此時聽墨雨一口一個酸丁,這才想起了還有這么件事兒,沉吟了一下道:“去,將那位酸丁請來。”話音一落,墨雨忙點頭應(yīng)諾,飛也似地奔出了房去。
唔,這家伙的文筆不錯嘛,呵呵,這手書法也硬是要得,看樣子肚子里還真是有些料的。趁著人還未至,李曄將自個兒那份被改得亂七八糟的文章飛快地過了一番,對酸丁的筆頭大致有了些了解,心里頭不禁有了一絲招攬之心,只不過此人究竟能不能大用,或者說能不能為自個兒所用卻還得詳加考驗方能定奪。
“學生江都王天堯見過小王爺。”酸丁來得很快,剛走進房門便躬身行禮,可臉上卻無一絲討好之意,一派不亢不卑的樣子。
呵,好一個俊秀書生,若不是面有菜色,一準是翩翩佳公子,好!李曄很是欣賞地看了來人一眼,淡淡地一笑道:“王先生不必客氣,請坐。”
王天堯倒也沒客氣,直接落了座,一雙大眼看著李曄道:“學生承蒙小王爺搭救,大恩不敢言謝,容某后報便是。”
“舉手之勞而已,先生不必放在心上。”李曄笑呵呵地揮了下手道:“先生大雪天獨自出門在外,可是有要緊之事?若是無礙,可否說來聽聽,或許我能幫得上忙也說不定。”
王天堯輕輕地搖了下頭道:“多謝小王爺抬愛,某只是游學天下罷了,并無所圖,因貪趕路程,以致迷失雪地,讓小王爺見笑了。”
游學?李曄愣了一下道:“以先生為我所改之文而觀,先生之才要中個明經(jīng)當不是難事,即便是進士怕也不算難罷,不知先生為何,哦,先生為何不去一試?”
王天堯的臉色立時黯淡了一下,嘆了口氣道:“某是寒門,科舉之道非某所樂意為之。”
呵呵,也是,這時節(jié)寒門子弟就算中了科舉也未必能當?shù)蒙瞎伲诶舨窟x官上就被刷了下來,就連一個閑職都撈不著,枉費了胸中才學。李曄心中明白寒門學子的不易,此時見王天堯不愉,也不再多問,淡笑了一下道:“先生既無要事在身,若是不嫌棄的話,不妨跟我一道回相州看看如何?”
“這個……”王天堯沒想到李曄如此直接了當?shù)靥岢隽搜訑堉猓粫r間不好作答,愣愣地看著李曄,始終沒有點頭應(yīng)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