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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眨巴著眼睛，整個人的臉上都是肉眼可見的迷茫。
如果不是面前人的容貌，確系韓非。
此刻嬴政都以為，面前之人是不是一個突然冒出來的瘋子了。
堂堂韓國公子。
此刻渾身上下，哪里還有之前的半點貴氣？
張牙舞爪的，不時大笑著朝著自己說著些似是而非的話。
悟了？
他悟出了個啥？
如果有人說面前之人，乃是個流離失所、無家可歸的瘋子、流民，嬴政都不會有半點的猶豫。
一陣激靈之下，嬴政一把抱住了韓非的腰，一面是高聲呼喊道：“先生！先生有何疑惑，說于朕便是，先生有所求，朕無不允，何必，何必如此啊！？”
嬴政覺得，韓非定然是老毛病又犯了。
還是過不去韓國的那道坎，所以才如此的遭賤自己。
明明在韓非被帶到此世之后。
嬴政在韓非熟悉了十二年后的大致狀況后，便讓韓非參謀著思考，以后秦國的路，到底該如何走下去。
畢竟。
雖然郡國并行的大致路線，已經是確定了下來。
但是具體的實施方案，卻依舊是沒有頭緒。
還得依靠韓非、李斯這些人，具體的去想著解決的方案。
嬴政只記得，當時的韓非欣然應允。
所以他也就沒有絲毫的擔憂。
對于韓非這樣的大才，自然是選擇放任。
哪里知道不過是幾天的工夫，韓非便成了面前這副模樣。
此刻的嬴政，當真是悔恨交加。
連忙是朝著謁者嘶吼道：“到底發生了什么！？到底發生了什么！？”
一旁的謁者戰戰兢兢，同樣也是不知所措。
思索片刻，連忙是顫聲道：“陛下，吾等，吾等也不知啊！”
“那日韓非先生自咸陽宮離開后，便前往了陸客卿府邸。歸來之后，便一直將自己關在房間之中，不眠不休，不吃不喝……”
“我們是……我們是如何也勸不住啊！”
接下來。
謁者便是將這些天以來發生的故事，盡數的告知了嬴政。
韓非那天從陸仁那里回來之后，又是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幾天幾夜都沒有出來。
當時的嬴政還十分的擔心，派著麾下謁者，數次前往問候。
聽回來的謁者說，韓非將自己關在房間里，幾乎整日的不吃不喝，還經常一面奮筆疾書，一面是發出癡癡的笑聲。
將伺候的宮人都是嚇得面如土色。
如果不是政務實在是繁忙脫不開身，嬴政都要親自前往了。
沒想到，這不過是數日之后。
等到韓非在出現在他的面前，就變成了現在的這個模樣。
看著后者那如瘋似癲的模樣，嬴政直接一擺手：“太醫！”
“快！為韓非先生傳太醫！”
一聲聲焦急的呼喊，足以證明此刻嬴政心中的焦急。
而韓非卻是大笑著搖了搖頭：“陛下放心，韓非沒有病，韓非也沒有瘋。”
只是即便是在笑著，也是看得一旁的嬴政心驚肉跳。
還說沒瘋？
瘋子往往都不承認自己是瘋子。
說完。
便是一群太醫焦急的沖了進來，就要為韓非診脈醫治。
韓非哪里肯從？
一面是掙扎著，一面是奮力的解釋著。
“陛下，韓非沒病！韓非沒病！”
然而悲劇的是。
韓非是個口吃……
更別說激動之余，解釋了半天都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讓一旁的嬴政，便更加確信了自己的猜想。
一面拼命的大吼著：“若先生有恙，爾等皆為死罪！皆為死罪！”
太醫們二話不說，在嬴政的授意之下，將韓非按住，直接抬到了大殿之上嬴政平日所居的那個床榻。
于是乎……
約摸半刻鐘后。
“陛下，韓非先生或是久未進食，是故身體有些虛弱……”
面對太醫小心翼翼的發言。
在洗漱過后，正在大快朵頤的韓非。
嬴政的神色有些尷尬。
揮退了麾下的之人。
很快，整個大殿之上僅僅只有韓非和嬴政兩人而已。
嬴政看著渾無外人的韓非，站在原地愣了很久，片刻才是請咳一生：“先生……”
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哪里像是睥睨天下的始皇帝？
韓非一口將爵中美酒飲盡，毫無顧忌的擦了擦嘴：“陛……陛下，非……非不過是聽得陸仁先生一席……一席良言，偶有所感，所以……”
結結巴巴的，聽得嬴政都有些累了。
也不知道怎么的。
面對陸仁的時候，韓非那叫是一個對答如流，口齒伶俐。
但是論到面對嬴政和其他人的時候，韓非一向是口吃的毛病，卻又是犯了。
一句話說了半天，還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如此，如此朕知曉了……知曉了……”
嬴政訕訕的笑著。
而后，待得韓非酒足飯飽之后，才是試探性的詢問著：“那先生所悟……悟出了什么？”
韓非思索了片刻，緩緩吐出了兩個字：“矛盾。”
恩？
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
嬴政愣住了：“矛盾？”
“何為矛盾？”
韓非抬頭，那狂熱的目光像極了一個狂信徒，本來還結結巴巴的說話，也突然間變得流利起來：“陛下和六國貴族的矛盾，六國貴族和六國百姓的矛盾，陛下和秦國百姓的矛盾！和天下百姓的矛盾！陛下和士大夫的矛盾……”
“這個世界，處處都是矛盾！都是壓迫！”
“所以，至得天下大同之際，天下永無矛盾！”
正說著話。
韓非猛然轉頭，直勾勾的盯著面前的嬴政：“所以，世上無有千秋萬代，萬世無疆之國祚！”
“大秦這條船，行走在狂風驟雨的汪洋大海！”
“不解決這些矛盾，大秦沒有出路！”
“陛下再努力，大秦便無二世之亡，亦有數世之亡！”
“從此天下分分合合，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凡大一統之朝，皆會歷百年而崩！”
“因為處處都是矛盾，處處都有壓迫！”
“至少千年之內，天下永無寧日！永無寧日！”
一番的嬉笑怒罵。
嬴政沉默著低下頭。
很快。
便是再一次的轉過頭去：“傳朕之令！”
“方才為韓非先生醫治的太醫有罪，皆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