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像小石頭子落水激蕩起的漣漪,一圈一圈地蕩過去,最終,了無痕跡的模樣。
景以柔既沒有找到解開妖尊府書房結界的辦法,也沒有放棄得到秘笈的想法,這件事就這樣陷入了僵局,以至于讓景以柔一想起這件事就像是一下子吞吃了毛球,可是今天她終于有機會把這件事拋在了腦后,因為今天上午,她的幻術課終于破天荒地有了起色。
這很不容易,因為之前每一節幻術課,景以柔除了掉眼淚,就沒有過其他收獲。這次,她居然讓水晶球蒙上薄薄的一層粉紅色霧氣。
雖然在此之前,明墨白剛剛因為讓霧氣凝結出一個有模有樣的人影而得到了杜老師的贊揚。可是,即便她不是最好的,景以柔還是很開心,整整一上午她的臉上都是一副嘴里含了塊糖的模樣,心里反復念叨著“我喜歡自己”,“我能行”,“我有能力選擇”,她正是利用這三句咒語一樣的話讓自己沖出了回憶的牢籠,擺脫了水晶球的蠱惑,成功地幻化出了霧氣。
這種感覺真好!
吃午飯時,一上幻術課就不搭理人的云尚飛終于忍不住對著肉絲炒芹菜開了口,說:“我決定了,我們一定要得到老平的秘笈,我真是看夠了‘肚子疼’那對挑釁的眉毛,等我得到了秘笈里的絕世妖術,我一定要拿鑷子一根一根地把它們都拔掉!”
景以柔嚼著蔥油餅,猶豫著要不要接話,等咽下嘴里的飯,她也終于下定了決心,她說:“尚飛,杜老師其實沒有錯。”
云尚飛立刻變了臉色,質問道:“你的意思是說,都是我的錯了?”
看著云尚飛劍拔弩張的模樣,景以柔立即有些后悔了,可是她沒給自己機會逃避,她捏緊了筷子說:“你也沒有錯,只是……只是還沒有成功,只要你努力一下,是會成功的,你看……我今天就沒有哭。”
“你是在炫耀嗎?”云尚飛用手里的筷子,指著景以柔問。
明墨白用手指敲擊著木頭桌子,不冷不熱地說:“你想打一架嗎?”
“我為什么要打架?”云尚飛像是被惹毛了的野狗,誰靠近就朝誰嘶吼。
“我們不打架!”景以柔堅定地說,“尚飛,我知道,作為朋友我們應該永遠和你站在一起,可是你這樣想杜老師,真的對自己不好。師姐說過,總是把責任推卸到別人身上,只會讓自己更痛苦,你忘了嗎?師姐還說,如果在你眼里周圍人都是壞人,那么你就是活在地獄里。”
“少和我來這套,你以為你是師姐嗎?我真沒有想到,我對你那么好,你居然不幫我說話!”云尚飛主人“啪”地一聲摔了筷子,站起身,走了。
景以柔看著他的背影,一時間不知道該干點什么來平息一下腦子打結了的感覺,這下她是真的后悔了,她真的不想失去云尚飛這個朋友,她埋怨自己不該多說話的!
明墨白像電影散場時走出來的觀影人,不咸不淡道:“何必多管閑事?”
是朋友的事呀!怎么能算多管閑事?景以柔本能地想要為自己辯解一下,她看著明墨白的眼睛,拿不準如果她這么說的話,明墨白是不是也會生氣地離開。
她盯著明墨白胡思亂想著,恍惚中,耳邊有風吹來,讀心的抽離感又來了,她知道自己將又一次鉆進明墨白的眼睛里。
下一秒,她掉進了一個漆黑的世界,她迅速適應了黑暗,發現自己的視線從一張古色古香的書桌桌面斜斜地穿過去,盯著右前方那個男孩的身影。
那個男孩站在高大的紅木柜子前,手里舉著一根蠟燭,正在急切地翻看著抽屜里的東西。
輕微翻動紙張的聲音傳來。
突然,聲音停了下來。
那個男孩像是聽到了什么或者是意識到了什么,他停止了動作。紅色的翅膀一閃就從他后背上長出來,又無聲地展開包裹住了他整個身子,也捂住了蠟燭的光亮。
周圍靜極了。
不一會兒,又傳來一陣細細簌簌合攏紙張的聲音。
景以柔隱隱約約地就看見那個男孩拿著什么,匆匆忙忙地走到門口,推開一條門縫,四下里望了望,然后溜出去,回身,關緊了那扇鏤空的雕花木門。
月色微亮,夏之洲的那張臉隱約可辨。
明墨白冷冷的聲音,像是電影旁白一樣低低地響起:“何必多管閑事?”。
接著,景以柔就感覺自己站起身,輕手輕腳地離開那張寬大的書桌,摸到那一整面墻做成的黑漆漆的高大書架前,她剛剛朝書架伸出了手,就覺得眼前一亮,像是停了電的黑夜,突然來了電一樣。
燈光刺眼,食堂里嘈雜的聲音也像是從突然通了電的錄音機里沖了出來,嚇得景以柔一哆嗦回過神來,這個書房模樣的地方是那么眼熟,她很確定自己曾經見過。
“你的角?”明墨白詢問。
景以柔慌亂地笑了一下,盡管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笑得很尷尬,她只得趕緊低下了頭,假裝干飯人附體,卻對著飯盒里土豆燉蕓豆發起了呆。
夏之洲到底拿走了什么?
他就是那個賊?
所以,書房才被布下了結界?
還是說,他破解了結界?
明墨白大半夜偷偷在找什么?
找平諦天的秘笈?
可是他為什么沒說?
她偷偷抬起眼皮看了明墨白一眼。
他正皺著眉頭機械地嚼著飯菜,好像根本沒有在意自己吃的是什么。
景以柔思索著該不該直接問他?
如果直接問,她肯定就要說出自己會讀心,一想到書上那個會讀心的土系師姐的下場,她就害怕,她會因此失去所有朋友嗎?可是,這么長時間以后,什么都憋著不問的她早已像鼓起來的氣球,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就會爆掉。
幸好,下午幻術老師臨時有事,他們改上五行馭術課,這樣,她就可以借機躲開明墨白,不用害怕自己一時沖動直接問他,并且,她還有足夠的時間來思考一下整件事。
幾乎一節五行馭術課,景以柔都在糾結這個問題,以至于林老師誤以為她的心不在焉是因為生病了。
在獨自練習利用馭火術讓火柴自燃時,景以柔抓住機會,又偷偷觀察起夏之洲來。
今天的夏之洲看起來有些特別,他的臉上像是被誰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左邊臉腫起來老高,有很明顯的手指痕跡,誰這么大的膽子敢扇妖尊兒子耳光?
景以柔好奇地盯著夏之洲看,一直我行我素的夏之洲此刻正看著手里的火柴,他不念咒語,也不結印,看表情像是只有和那火柴打一架,才能解了心頭之恨。
這讓景以柔直接打消了找機會盯著他的眼睛,走進他心里的念頭,畢竟這樣的他看起來不好惹,最主要的是她的讀心術時有時無,發揮作用只能靠碰運氣。
景以柔就這樣胡思亂想地混到了下課鐘聲響起,也沒能讓火柴頭有一丁點的變化。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鐘聲還沒有響完,“噗呲”一聲,從夏之洲手里竄出好高的火苗,他的火柴自燃了。
于是,景以柔成功地墊了底,要知道五個人中間,她一直都是第四名的,她因此很是沮喪,所以當老師剛走,一枚水球從操場西北角朝著夏之洲飛過來時,她心里是有那么一丟丟幸災樂禍的,可是當她意識到自己心里有個這么壞的念頭時,就趕緊張開翅膀朝夏之洲沖過去,她不能因為他比她表現好,就心安理得地讓他替自己挨水球呀!
師姐曾經教育過云尚飛,嫉妒是親手給自己的心捆上的那道繩索,是逼自己喝下的毒藥,是給自己挖好的火坑。
結果,夏之洲居然輕松地避開了水球,對著跑到他跟前的景以柔說了句:“沒事,我習慣了!”
“習慣了?”景以柔心頭一震,“你也經常挨水球嗎?“
“這樣的水球還打不著我。”夏之洲朝她笑了一下,點頭示意后便慢悠悠地邁著步子離開了。
這么說,水球不止針對她一個人?那……為什么?
難道是因為翅膀?
就在她專心致志地思考這個問題時,一個水球結結實實地砸在她的肩膀上。
在聽到操場西北角傳來的歡呼聲時,她感覺自己被砸到的地方更疼了。
她氣憤地展開翅膀,朝歡呼聲飛過去,當她飛到時,卻連個人影都沒看見,她捏著拳頭,不解氣地朝空氣喊:“總有一天,我會抓到你的!”
喊完,她覺得心里舒服多了,可也只是一瞬間,瞬間之后,所有的問題又烏泱烏泱地盤踞在了她的心頭。
到底是直接問?
還是裝作不知道?
如果這都不能問,他們還算是好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