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以柔從來沒有想過她會再遇到明墨白,更加沒有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遇到。
明墨白就像她掌心的一根倒刺,一開始她拼命地想要拔出來,可是一碰就痛,扯著肉連著筋的痛,看著血肉模糊的傷口,她無從下手,以前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她總是找師姐幫忙,仿佛沒有師姐解決不了的問題,可是這件事,她不能和師姐提,因為她知道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是一種什么感覺,這種世界也因此不再美好的絕望,她不想讓師姐也嘗嘗滋味,更不想讓師姐和她一樣活在恐懼里,因為她不知道哪一天突然就傳來人間成了地獄的消息,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她,還有他,還有他,三個師姐曾經最信任的人,這種罪,沒必要拉上師姐,再后來她慢慢地長大,人間也沒有傳來駭人的消息,那根刺也慢慢地發了炎,鼓出了膿包,景以柔希望總有一天,那根刺會被包裹成硬硬的疙瘩,一碰再也不會痛的那種。
可是當她再一次看見他,她才發現,原來那根刺根本就沒有在她的掌心里,而是在她的心里,在她的心里生了根,發了芽,長成了她永遠也忘不掉的那種。
地勢平坦的空地上,他就站在月光下,背著噴火器,舉著噴火槍,朝著不遠處茂密的叢林發射出去,火焰發射的路徑燃燒起來,很快從一條直直的線燃成了一小片。
火光沖天中,她看清了他的臉,18歲的明墨白,有著古銅色的肌膚,景以柔還記得,那時,他們整個夏天到處亂跑時,他也會被曬得很黑,可是經過一個冬天,他就悄悄地變白了,似乎他和春天一起煥然一新了,如果曬得不是很重,甚至不需要過去幾天,他就又變白了,景以柔曾偷偷覺得他會像他的名字一樣,永遠“白”下去。
明墨白就站在火光里,整張臉明明滅滅,她盯著他的臉,那張她再也不能為他開脫的臉,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可是這四年來,景以柔每每想起他來,都在猜測他的苦衷,他的無奈,他的不得不。盡管,云尚飛在一個勁地詆毀他,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景以柔在恨他入骨的時候,也依然有個聲音在她的心里小聲地吶喊著事情不是這樣的,他不是這樣的人,可是如今她親眼看見了他的罪惡,所有的那些讓她能夠原諒他的借口仿佛也一下子被點燃了,同樣被點燃的還有她的憤恨,她嗖地一下從黑暗中跳了出來,顫抖著喊道:“你怎么可以……
明墨白本能地轉過身來,噴火槍的槍口也隨著身體的轉動對準了景以柔。
明墨白的眉頭在回過頭的一瞬間,蹙起,又在下一個瞬間舒展開來,就好像沖向岸邊的海浪,浪起了又落下,泛起層層疊疊的浪花,然后一股腦地沖向了他的眼睛,他呆住了,噴火槍的槍口卻依然對準了景以柔。
在黑洞洞的槍口下,景以柔義憤填膺地指責道:“你怎么能放火?你怎么這么壞?你簡直太……”
就在景以柔因為找不出合適的詞語罵明墨白而氣急敗壞時,明墨白似乎回過神來,他手忙腳亂地把噴火槍挪開,眼睛卻不肯離開景以柔,他盯著景以柔,仿佛害怕景以柔下一秒就會消失不見,也許是因為盯得太用力,連眨一下眼睛都不肯,騰起的煙火薰痛了他的眼睛,淚水隨即溢出了眼眶,他甚至沒有分心去擦一把。
火光灼灼中,景以柔卻沒有注意到這些,她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她一個箭步沖到明墨白跟前,就要搶奪他手里的噴火槍。
明墨白像是大夢初醒似的,趕緊反抗起來,他低沉的聲音響起:“危險……”
那是景以柔不曾聽過的男人的聲音,雖然他的聲音沉穩得出奇,可是她卻覺得陌生得可怕,她一個哆嗦,理智一下子回來了,眼前的這個人再也不是那個值得信任的明墨白了,他是個縱火犯,她到底在干什么?和騙子講道理?勸惡棍放下屠刀?
她松了手,猛地跳開一步,心里盤算著,要不要在他用噴火槍對付自己之前,先用馭火術襲擊他?還是直接飛走?如果他趁著她起飛時,用噴火槍對付她,她成功逃脫的幾率有多少?剛剛她已經見識過了噴火槍的威力,感覺自己完全沒有勝算,不知道自己的避火咒能不能避開噴火槍的火焰,想了想,她覺得還是立刻馬上飛走才是正確的選擇。
被火點燃了的灌木噼啪作響,火光刺眼。
就在她準備撤退的瞬間,她的胳膊卻被他扯住了。
她一怔,心里是應該害怕的,可是不知怎么的,就像是被蠱惑了一般,看著他被火光映紅的雙眸,她開始生氣,這一生氣,反而一點都不怕了,似乎一下子就變的天下無敵了。
她氣呼呼地反手就甩開他的手,對他說:“小的時候不懂事,現在我才算看清了你,縱火犯!”
他沒有著急解釋,只是看著她,眼神里全是景以柔熟悉的東西,就像以前,她在他面前嘮嘮叨叨地抱怨時,他都是這樣靜靜地聽著,雖然那雙眸子里有著和她一樣的喜怒哀樂,可是他總是能耐心地等著她說完,景以柔突然覺得,她似乎應該聽聽他的解釋,于是,不再說話,準備聽他的解釋,雖然她在心里告訴自己不要相信他的解釋,他可是很會騙人的,從前的他看起來也是那么的真誠,可是結果怎么樣?他把大家都騙了,用他那無可挑剔的演技!
此刻,他看著她,神情古怪的讓人難以琢磨,她忽然就想起自己還有一樣東西可以利用,那就是讀心術,并且這也是一個用讀心術絕好的機會,她想要看看他的心到底是什么顏色的。
可惜老天沒給她機會,風卷著濃煙帶著火星,朝兩個人撲過來,景以柔不受控制地咳了起來。
他也立刻掩住了口鼻,往外扯了一把景以柔,對她說:“快走!這里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