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以柔走到洞口,戰戰兢兢地探頭出去,打量一下周圍。
幸好,一個人都沒有。
她松了口氣,將目光鎖定在眼前的青石板路上,不用害怕走錯了,因為這里只有一條路,一條向上的路。
景以柔爬了大約五六十個臺階,又沿著石板路向前走了三五步,再往左拐了一個近90度的彎,向前走了兩步,側身從石壁間擠了過去,又彎腰鉆過一個小石洞。
她剛剛將腦袋從小石洞里伸出來時,就感覺到不對勁了,因為她突然就聽到了嘈雜的說話聲,就好像有人突然擰開了收音機,這不合理呀!
她抬頭望出去,只覺得頭皮發麻,小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你有沒有那種一下子被幾百號人盯著看的經驗,還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那種看,反正景以柔從來沒有這種經驗。
于是,她就卡在了洞里,既不想鉆出來,又不想退回去。
不過,她只糾結了一小會兒,就在眾目睽睽之下爬出了洞,因為相比較而言,趴在那里被大家看,感覺更糟糕。
景以柔扶著石壁,站直了身子,可能是因為站起來的太快,只覺得眼前天旋地轉,胃也抖了起來。
一個溫和的女聲朝她喊:“歡迎景以柔,請下來就坐。”
景以柔扶著石壁,如履薄冰地沿著臺階,朝右下方走到底。
已經沒有臺階可以走了,景以柔不得不抬頭尋找路,這一抬頭,她才發現先前那些人看的其實并不是她,而是小石洞上方的影像。
影像里的畫面很美,可是并沒有聲音。
畫面里,那紫尾美人魚正扇著如霧的鰭羽,跳著人魚族的歡迎舞,很炫目的舞姿。
石壁上,云尚飛原本肉乎乎的五官看起來更呆萌了。
景以柔從影像上收回視線,瞥了一眼觀眾席,發現有幾個同學朝景以柔揮了揮手,她也伸了伸手,便快速低下頭,心里一邊思量著他們是不是覺得她很怪?一邊朝他們走去。
景以柔走得很快,像是經過別人家西瓜田似的穿過三排桌子,經過幾個流著哈喇子的高年級男生和一群嘰嘰喳喳花癡狀的女生,走到豎著“新生”牌子的那張圓桌旁,選了個位置坐下來,景以柔很喜歡這個位置,因為離其他三個人都比較遠。
明墨白抱著個胳膊,像是不認識她似的,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倒是那個白皙男孩朝她微微一笑,點了一下頭,還指了指她的翅膀,朝她豎起了大拇指。
景以柔羞澀地低下頭,用手攏了一下額前的頭發。
白皙男孩旁邊的眼鏡男孩,低頭掃一眼面前的那塊西瓜模樣的石頭,開口問景以柔:“你說,我的靈石是石頭,還是西瓜?”
景以柔猶豫一下,才謹慎地回答道:“嗯……有可能是西瓜。”
景以柔說完,趕緊低下頭,目光無處安放的她只得瞅著手里的石頭,突然,她想到自己的妖身可能是雞蛋,這真讓人郁悶。
眼鏡男孩一臉失落地說:“我還想,我怎么地也應該是條威風的大龍,再不濟是個漂亮的孔雀也行呀!卻沒想到是個西瓜……”眼鏡男孩說著,瞅了一眼景以柔的翅膀,便一撇嘴,又說道,“嗯……不過,我的西瓜可是世界上最圓的西瓜,絕對不是平常的那種,說不準……里面不是西瓜瓤,是金子呢!”
景以柔對金子不太感興趣,對和陌生人搭腔更是不適應,便學著前面那個男同學的模樣,假裝癡癡地注視著美人魚。
其實,景以柔很不喜歡看石壁上的影像,因為她一想到洞里發生的事,就有一種自己被當猴子耍了的感覺。
她便偷偷移開目光去打量四周。
這是個平坦的山坳,一座又一座高山圍在四周,這些山筆直得不像山,倒像一根根竹子,下端栽入石縫里,上端插入云霄里,圍成一個圈,中間正合適留了個這樣的一塊平地,能安放幾十張石頭圓桌,景以柔斷定,這里應該是特意開辟出來的廣場。
景以柔為了不和任何人的目光接觸,不得不一遍遍地去看那些陡峭的山峰,那些老師的頭頂,那些學生的腳……終于讓她看出來一個問題,這里除了她走下來的臺階,沒有其他出路!既沒有上山的路,也沒有下山的路。
難道要原路返回?景以柔真的不想再走進那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洞了!可能這么多人一起走,就不會害怕了吧?
景以柔放眼望去,廣場上坐滿了人,就連最后邊高高的主席臺上,也坐滿了人,此刻大家都在看石壁上的彩色影像。
畫面上的云尚飛正無聲地嚎啕大哭著。
景以柔鼻頭一酸,默默地移開了視線,去看那山,看那石,就是不看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石壁上的美人魚轉著圈圈,跳起告別舞時,云尚飛扛著根竹竿模樣的石柱子走下了臺階,那石柱子足有半個他那么高,他氣急敗壞地走過來,把石柱子摜到圓桌上,坐到景以柔和明墨白中間的椅子上,一臉的不開心。
云尚飛陰沉著臉,沉默了好一會兒,終于在景以柔和明墨白這兩個殺千刀的和一路上受的冤枉氣之間分出了勝負,他決定暫時原諒這兩個人,拍著桌子就開始了控訴:“你們說,那個美人魚是不是有病?前腳用妖術讓我夢見哈哈被車撞死了,等我哭得鼻涕泡都出來了,你猜她和我說什么?”他幾乎完美地模仿了景以柔記憶里美人魚的姿勢和語調,說道,“眼淚是靈魂的一部分,那我就問了,我一下子流了這么多眼淚,靈魂是不是早哭沒了?我這疑問沒錯吧?她又說哭出來的才叫眼淚,付出的才叫愛。那我就問了,是不是從來不哭的人就沒有靈魂?我這問題問得也沒錯吧?結果,你猜怎么的?她二話沒說,把個石柱子塞給我,然后一尾巴把我掃了出來,我抱著這個玩意,那叫一個冤枉,剛想丟掉,門口那個看門的大爺卻朝我吼,不讓我丟,等我費老鼻子力氣把這玩意扛到門口,剛想和那個手里舉著個破球的看門大爺說上幾句,結果他直接瞪著眼睛,讓我別再和他說話了,我壓根就一句話還沒有和他說,好不好?”
“哈哈……手里舉著個破球的看門大爺……”對面的眼鏡男孩,笑得老開心了,似乎沒有注意到云尚飛想要沖過去咬死他的神情。
云尚飛強壓著怒火,捅了捅石頭柱子問:“這破石頭到底有什么用?”
“這個是我們的靈石,據說和我們的妖身有關。”眼鏡男孩邊笑邊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靈石,對云尚飛說。
“你是說……”云尚飛一臉的驚恐,“我的妖身是個棒槌?還是石頭的?這也……太tm草率了吧?”
“棒槌?”眼鏡男孩笑得捶起了桌子,就連他戴著的金邊眼鏡滑到了鼻尖上,他也沒有去扶一下。
“笑什么笑?好歹比你的那個破足球好!你用它來干嘛?踢著玩?”云尚飛終于忍不住了,他毫不客氣地怒懟道。
眼鏡男孩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他心虛地抬手,扶了扶眼鏡,無比擔憂地瞅著自己的靈石。
也許是因為云尚飛吼叫的聲音有點大,隔壁四年級的兩個女生,聞聲,嬉皮笑臉地坐了過來。
那個長發飄飄的女生指著云尚飛的棒槌說:“這其實是一個蛋。”
一個“蛋”字,直接把云尚飛砸蒙圈了:“什么蛋長這樣?那它媽媽該多倒霉呀?生它!”云尚飛此言一出,滿臉后悔,畢竟那是他的妖身。
兩個女生相互看了看,笑得合不攏嘴。
另一個短發女生說:“不怕,石生洞里的石頭不過是一個帶妖術的容器,這都是暫時的,等它孵化出來,哼……就漂……嗯……不一樣了!”說到這里,她古怪地笑了一下。
景以柔從她的笑容里讀出了不懷好意。
云尚飛卻啥也沒注意,一臉驚喜地問:“也就是說,它也有可能是條龍?”
“理論上……是可能的!”長發女生嚴謹地回答。
云尚飛立馬把桌子上的靈石摟到懷里,說:“難怪那個大嗓門叔叔的石頭會動,原來它能被孵化。”
“那要怎么孵化?”眼鏡男扶了扶眼鏡,急不可耐地問。
“那……”那個短發女生搶先回答道,“自然是像母雞孵小雞一樣了!”說完,她掃視一下,收割了一下新生們驚愕的表情,然后咧著嘴點點頭,表示對他們的這波表情很滿意。
“我的……有這么長呢!”云尚飛一臉委屈地伸開胳膊量了一下他的蛋,“天呢!我要怎么蹲,才能整個地覆蓋住它?”
長發女生一手捂著嘴,一手捶著短發女生的肩膀,眼淚都要笑出來了。
景以柔決定不相信她們的話。
一直沉默不語的明墨白,隔著衣服摸了摸兜里有著許多棱角的靈石,面色凝重地望向主席臺。
那個白皙男孩饒有興趣地看著景以柔的翅膀,微微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