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師姐剛放下筷子,景以柔就連忙把她心愛的花盆從窗臺上移到了小炕桌上,花盆里,昨天還要掀開石頭才能看見的黃豆芽,今天就已經高高地頂起了石頭的一個角,景以柔的視線從花盆移到了師姐臉上,眼巴巴地瞅著師姐。
云尚飛三口兩口吃完了手里的蔥油餅,明墨白放下了手里的書也看著師姐。
師姐笑瞇瞇地問道:“看樣子,你們是想好答案了,是不是?”
景以柔點了點頭。
師姐又問:“那么,到底應不應該把壓住黃豆芽的石頭丟掉呢?”
云尚飛搶著說:“應該!”
“能說說原因嗎?”師姐問。
云尚飛說:“因為頂著塊石頭生活,太累了。”
“這就是你們的答案?”師姐問。
景以柔點了點頭,她緊張地盯著師姐的臉,擔心他們答錯了,可是從師姐的表情上根本看不出他們答案的對錯。
師姐指了指花盆里的石頭說:“既然丟掉好,那么,為什么不趕緊動手丟掉呢?等著過年嗎?”
景以柔趕緊動手小心地拿掉了花盆里面的石頭,露出來石頭下委委屈屈地擠在一起的黃豆芽,黃黃白白很可愛的一小團。
師姐說:“我問你們一個問題,如果你們是黃豆,在壓住自己的石頭被搬開之后,你們會不會自己找塊石頭壓住自己?”
“師姐,你這是什么腦殘的問題?”云尚飛皺著鼻子和眉毛,問,“黃豆沒手沒腳的怎么找?”
“應該不會。”景以柔認真地想了一想,回答道。
“吃飽了也沒這么閑!”明墨白說。
“可……我看你們未必能不去找!”師姐挑眉笑了一下,換了一副老學究的口吻說道,“今天,我們就來向黃豆老師學習第二課,也是讓自我變強大的第二步,那就是放下的勇氣。我問你們,什么樣的東西才需要放下呢?”
云尚飛一如既往地搶答道:“像石頭一樣的東西。”
景以柔說:“不好的東西?”
明墨白說:“讓我們不好過的東西。”
師姐說:“對于所有不能再服務于我們的東西都應該放下,無論過去的你們對它注入了多少的情感,也無論放下有多么的痛苦,你們都要明白,過去應該屬于過去,石頭無論是頂在頭上,還是放在心里,你們都走不遠的。比如一件很喜歡卻不能穿的衣服,比如一段變了味的友誼,比如你的過去。以柔,你來說說,過去可以被改變嗎?”
景以柔想了想,很認真地回答:“如果不穿越時空的話,應該不能。”
“那么,一次次回憶痛苦的過去,心情怎么樣?”師姐追問道。
“很糟糕。”景以柔老老實實地問答道,雖然第一次和明墨白抱怨自己的父母時,她心里的確很舒服,可是現在想來那或許是因為明墨白對她的理解讓她感動。后來,隨著次數的增多,她越來越不快樂,不但她不快樂,后來她知道,云尚飛也因為她的抱怨而不快樂,這讓她很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你知道原因嗎?”師姐問。
云尚飛又想搶答,可是剛說了一個“我知道……”就被明墨白無情地捂住了嘴。
景以柔說:“痛苦的就算是在回憶里也是痛苦的。”說完,連她自己都蒙了,這不像是能從她嘴里說出來的話。
師姐溫柔地說:“回憶過去心里難受,不是因為回憶是痛苦的,也不是因為過去發生的事情是痛苦的,而是因為你的感覺是痛苦的。”
師姐說到這里,輕輕嘆口氣,又緩緩地說道:“過去已經無法再改變,每一次回憶也不過是在又一次的見證自己的無能為力,一旦掉進這樣的無能為力里面,便會失去對自己的掌控感,而這種感覺會讓你的自我變得弱小。這就是回憶痛苦的真正原因——自我的無力感。”
師姐頓了頓,繼續說道:“如果想要自我變得強大,就要有對自己生活的掌控感,這不僅需要勇氣,更需要智慧,不要和改變不了的事情較勁,就是保護自己的這份掌控感,所以,不要抱怨,該放下就放下吧!這才是真正的智慧,因為只有放下,你才能更好的長大,就像這些離開大石頭的黃豆苗一樣。”
“可是怎樣才能放下呢?”景以柔問,她也想改變的,可是真的好難。
“就是!又不是塊石頭,搬開就行了!”云尚飛終于掙脫了明墨白的控制,抓住機會插嘴道。
師姐緩緩地伸出右手,然后在景以柔面前把它握成拳頭,她說:“下次,你再想要回憶痛苦的過去,想要抱怨的時候,你就深深地吸一口氣,對自己說,我已經從過去的錯誤里吸取了教訓,我選擇拋掉過去,我選擇掌控此時此刻的自己,掌控此時此刻的情緒和想法。然后,去做自己能做的事情。比如哼一首歌,眺望遠方,寫作業什么的。”
“師姐,寫作業就過分了哈!”云尚飛嘟囔道,“前面好好的,干嘛突然提起寫作業?真掃興!”
“好了,我們真的該寫作業了!”師姐說著,用手指輕輕地捅了捅花盆里的黃豆苗,表情好像是在逗小嬰兒。
景以柔看著黃豆苗出了神,真的這么簡單嗎?只要告訴自己:我選擇掌控此時此刻的自己,掌控自己的情緒和想法。這樣就真的能放下嗎?能讓自我變強大嗎?
她從花盆上抬起頭,看見師姐正把厚厚的論文稿放到小炕桌上,云尚飛則氣鼓鼓地削著又斷了尖的鉛筆,明墨白卻正在看著她,還朝她點了點頭,似乎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答案,應該能放下吧!她想,我選擇掌控此時此刻的自己。
于是,她把自己的書包從窗臺上拖過來,還有一大堆作業等著她去掌控呢!
寫完作業,師姐打著哈欠,指著花盆里的黃豆苗,說:“你們希望它開出什么顏色的花?”
“這又是個什么鬼問題?”云尚飛很不解地瞅著師姐。
“不要了啦……就想一下下嘛?明天晚上告訴我答案喲!愛你們!么么噠……”師姐這猝不及防地嬌羞樣,讓眾人目瞪口呆,師姐卻一副坦然的模樣,下了炕,離開了客廳。
云尚飛朝自己臉上扇了一巴掌,疼得直叫喚,還不忘問:“剛才走的那家伙真的是師姐?”
明墨白說:“不是幻境。”
景以柔疑惑地問:“師姐……這是寫論文寫的?”
“渡劫沒成功?傻了?”云尚飛驚恐地問,“要不要去找謝大臉問問?”
正當三個小家伙在胡說八道的時候,從前院傳來師姐的吼叫聲:“滾回去睡覺!明天要是敢賴床,我弄死你們!”
“對嘛!這才是師姐呀!”云尚飛順了順自己的胸口,“剛才嚇死我了!”
景以柔也松了口氣,想起師姐剛剛問的那個奇怪的問題,便問道:“黃豆不都開白花嗎?”
明墨白說:“師姐問的是想要它開出什么樣子的花?不是它會開出什么顏色的花?”
云尚飛撓了撓他的肥頭大耳,問:“她這是吃飽撐著了嗎?問這么沒有營養的問題!我去睡了!”
明墨白對著云尚飛的背影聳了聳肩膀,對景以柔說了聲“晚安”,也去睡了。
景以柔洗漱完,進了臥室,還在思考著那句“我選擇掌控此時此刻的自己”,她剛剛上了炕,就聽師姐在炕上嘟囔:“難得我想裝裝溫柔,他們居然想幫我找醫生!這三個兔崽子!”
景以柔偷偷一笑,喚了一聲師姐,說:“你本來就很溫柔。”
“是嗎?”師姐嘿嘿直樂,“還是以柔有眼光……”
“師姐有一顆溫柔的心!”景以柔趴在床上,喃喃地說著,反手撫摸著自己的翅膀。
景以柔的聲音很低,估計師姐并沒有聽見,景以柔也沒有再說,她開始回顧師姐教給她的所有道理,她想要牢牢地記住這一切,然后讓自己快點長大,長成和師姐一樣溫柔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