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水,眼尖的李憶唐發現了小溪邊上的一棵枯樹,便猴急地想要在它旁邊種上自己的樹苗。
卻被王謝師兄阻止了,他示意李憶唐把枯樹挖出來,再種上小樹苗,李憶唐一臉的不情愿,因為那棵枯樹有些粗,肯定很不好挖,可是又不想輕易放棄找到的第一棵枯樹,猶豫了一下,便開始用镢頭挖了起來,王謝師兄也拿著鐵鏟在一旁幫忙。
其他幾個人見李憶唐已經找到目標了,也都坐不住了,結伴往周邊的林子里走去。
不大一會兒功夫,云尚飛也手舞足蹈地呼喊起來,看樣子,找到了一棵枯樹,簡直比撿到了金子還開心,可是因為他們只帶了一把镢頭,一把鐵鏟,師姐讓云尚飛等李憶唐用完了工具,再幫云尚飛種樹,可是云尚飛哪里等的了?他嚷著,自己的枯樹只有半截樹樁而且只有手腕那么細,應該很容易就挖出來的,說著他就撿起一根樹枝去摳枯樹下的泥土,看他心急的樣子,師姐不得不蹲下身來幫他清理了一下落葉,景以柔見狀,也找了一塊帶尖的石頭去幫忙刨土,還別說,云尚飛找的枯樹樁子還真是不爭氣,云尚飛只在樹下挖了一個淺淺的坑,就試著去掰它,結果很輕松地就掰斷了,還從樹樁里滾出兩只米黃色蟲子,這種前粗后細,頭很小,皮很薄,胖乎乎的蟲子,差不多有景以柔的小拇指那么大,云尚飛看見了蟲子,一個彈跳蹦了出去。
師姐說:“難怪這個樹樁這么不結實,里面都被蟲子蛀空了?!?
景以柔卻撿起地上的蟲子,一臉驚喜地說:“是咔蟲!可以吃的咔蟲!”
云尚飛一聽“可以吃”,便一個彈跳又蹦了回來,問:“什么味道?”
景以柔把蟲子送到云尚飛的嘴邊,說:“你嘗嘗!”
“生吃呀?”云尚飛一臉抗拒地把景以柔的手推開了。
景以柔又把蟲子遞給師姐,說:“這蟲子可好吃了,是甜的!”
云尚飛一聽“是甜的”,立刻就來了興趣,忙從景以柔手里搶過一只蟲子,幾乎是還沒等他自己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咔蟲就已經被他丟到了嘴里,然后“嘎嘣”一聲咬碎了,隨即他好像反應了過來,想要害怕,可是吃貨的本能讓他停不下來咀嚼的動作,再然后,他就完全忘了要害怕這件事,嚷著:“真的是甜的喲!”
景以柔連忙把另一只遞給了師姐,因為云尚飛的滴溜溜的小眼正瞅著它,云尚飛見沒有自己的份了,也不去挖坑了,趕緊去查看枯樹樁子,還別說,還真讓他找到一大兩小,三只咔蟲。
這時候,景以柔和師姐還在相互謙讓那一只咔蟲,云尚飛經過了一番涉及靈魂和肉體以及本能和情感的糾結之后,終于,讓出來一只大咔蟲,終止了兩個女人之間的謙讓。
隨后,他就用美食鑒賞師的超高姿態品嘗了一只小咔蟲,等他砸吧著嘴,瞅了半天手里最后一只小咔蟲后,也不知道他啟用了什么非云尚飛的天使模式,成功說服了自己,要把它留給明墨白嘗一嘗。
景以柔見云尚飛的枯樹已經基本被搞定了,便繼續去山坡上找自己的枯樹。
她越過山脊,來到一處山坳里,那是像沙漠里綠洲一樣的存在,因為這里并不像山坡上長著清一色的松樹,而是長滿了各種各樣的樹木,因為前幾天下過雨的緣故,泥土還是潮濕的紅褐色,梨樹的花已經快要落盡,黃綠色的新葉擠滿了枝頭,那一朵朵殘存的白花很快就沒有了立足之地,像是熱鬧人群里的一段段青春零落的回憶,讓這份熱鬧沒了勁頭,卻多了一絲憂郁,或許,長出果子就好了吧?
長在石楠叢里的紫丁香,一叢一叢,一蓬一蓬,香氣濃郁,初聞居然有一股說不上來的臭味,可是當你彎腰,朝著花叢,輕輕一嗅,細細體會,卻有著絲絲甜香。那矮矮的一叢紫丁香像是一只午睡的貓,沒有風的午后,它躲在某個角落里,打著盹,安靜慵懶,麻雀探頭探腦地跳上花枝,聒噪地叫幾聲,又引得花枝一顫,就像是貓兒動了動胳膊腿,在夢魘里。
石楠頂著紅色的發冠,那是它們新長出來的葉子,油光光似能流出水來的嫩葉,在陽光下閃著光,
有一種小小的淡紫色的飛蛾,一閃而過,只能看見痕跡,卻尋它不著,待你仔細觀察,才發現這種小米粒大小的飛蛾,不仔細看,真的是看不到的。
銀杏葉子一簇一簇地在枝頭上冒出來,像是開了一朵大大的嫩綠色的花。油紙傘傘骨一樣的樹枝,圍著筆直細挺泛白的樹干或粗或細地繞一圈,向上,不遠處,再繞上一圈,好對稱的美。
景以柔像傻子一樣,站在那棵銀杏樹下,仰著頭,陽光為樹枝撒上了金粉,金燦燦的,雖然她慢慢地瞇起了眼睛,可是好像還是被抖落的金粉刺了眼睛,她忍不住想要打個噴嚏。她稍稍低下頭,突然有種想法,如果可以,她想躺在樹下,就守著這一方天地,一樹燦陽,什么都不想,就聽聽生命努力生長的聲音,聽聽無憂無慮的鳥鳴,看一只小小的白蝶悠閑地飛過她的影子,從黑暗飛入光明。
她就靜靜地站在樹下,像是走入了自己的夢里,直到那突如其來拍巴掌的聲音將她驚醒。
她循著聲音朝山谷里望去,明墨白的聲音像是割過荒草的一把鐮刀,從低洼處傳來,他說:“我發誓,師父說只要我答應來妖界,就會放你回去,你要相信我。”
藍婷的聲音像被端了巢穴的鳥兒,凄厲地劃過樹梢:“相信你?”
景以柔腦袋里“嗡”地一下,鏡子里藍婷嘴角沾血的畫面一下子在她的腦袋里活了過來,緊跟著,藍婷沾滿鮮血的拳頭像是朝著她的腦袋來了一記重拳,景以柔只覺得眼前一黑,她連忙抓住了銀杏樹,長著節眼的粗糙樹干擦傷了她的手指,疼痛把她拉回了現實。
這些日子,她隱隱地覺得明墨白對藍婷有些不同,可是她并沒有當回事,現在,她并不這么認為了,明墨白曾經說過,他是被一個自稱‘師父’的人訓練改造,變成了妖,又讓他設法通過了守護使者的測試,將他送來了妖界。那是不是說藍婷也是師父派來妖界的?雖然她還不知道藍婷的目的是什么,可是她卻見識了藍婷的狠辣,這樣的一個人混進了妖界,混進了這樣一個被她當成家的地方,她怎么能不怕?
無數的念頭在她腦海里沖撞著,妖界亂成了一鍋粥,書院被毀,師姐不見了,她必須回到人間,回到那個她一天都不想再待的地方……
她臉色煞白,身子抖得厲害,連身后的翅膀都打著顫,她癱坐在樹下,慢慢地捏起了拳頭,她知道自己必須做點什么,可是做點什么呢?她首先想到了師姐,師姐總是有辦法解決她所有的問題,可是她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為師姐并不知道明墨白的身份,如果她告訴師姐藍婷的身份,那么明墨白的身份也會曝光,她不知道師姐會如何處理明墨白,可是她不能拿明墨白來冒險,因為她太清楚她有多想留在妖界,明墨白就有多珍惜能留在妖界的機會。
左思右想之后,景以柔覺得自己有必要和明墨白談一下,因為他很聰明,更重要的是她相信他。
可是一整天下來,她并沒有找到和明墨白單獨交談的機會,大家為了種下自己的樹,忙到披星戴月才一個個或拖或扛或抱地把自己挖出來的一節枯樹枝帶回了家,大家都累得要死,景以柔雖然很著急,可是也只得作罷,直到第二天,也就是他們放假的最后一天,也是留給他們寫作業的一天,景以柔終于在吃完午飯的時候逮著機會,把明墨白偷偷拉到了后院門外。
面對疑惑的明墨白,景以柔見四下里無人,便開門見山地問:“藍婷是不是你師父派來的?”
明墨白先是一驚,隨即點了點頭。
景以柔雖然早就猜到了,可是當她看見明墨白點頭時,頭皮還是一陣發冷,緊接著她問:“我們怎么辦?”
“等!”明墨白開啟薄薄在嘴唇吐出這一個字后,便抿成了一條線。
景以柔不知道要等什么,可是她也顧不上多問,連忙把自己從藍婷心里看到的畫面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明墨白。
明墨白聽完后,臉色大變,咬了半天的嘴唇后,問:“有兩個藍婷?”
景以柔盯著明墨白的眼睛,很肯定地點了點頭,然后補充道:“一個膽小的,一個兇狠的,藍婷有雙胞胎姐妹嗎?”
“據我所知,沒有?!泵髂装櫫税櫭碱^,說:“我認識的藍婷一點都不兇狠,可是妖界的這個藍婷也的確就是藍婷?!?
不兇狠嗎?景以柔看著明墨白明顯有些腫的左臉,想起了昨天樹林里的巴掌響,說道:“人都是會變的?!?
“或許吧……”明墨白有些頹廢地回答,“我觀察了她這么多天,也沒有弄明白她具體想干什么?只知道她很努力地想要融入這里,或許她也和我一樣只是想安安靜靜地長大?!?
聽到這些的景以柔心里也不是個滋味,誰不想安安靜靜的長大?可是老天就是這么的……
兩個人心里亂糟糟地沉默了好一會兒,直到云尚飛扯著嗓子呼喊他們的名字,就像急于喝奶的娃娃。
景以柔才急急忙忙地問:“我要干什么?”
“先別打草驚蛇?!泵髂籽杆倩卮?,“我要去好好查查書,我覺得有兩個藍婷這一點很可疑?!?
景以柔點了點頭,問:“告不告訴尚飛?”
“等機會吧?!泵髂紫肓讼?,說。
云尚飛的呼喚聲又一次響起,景以柔和明墨白就像是兩個急于給孩子喂奶的媽媽,連忙跑回了師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