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呀!居然有人這么了解我……”
黑斗篷說完,他一把撕掉遮臉的黑紗,又掀掉頭上的帽兜,夏耕丘的一張笑臉露了出來。
可夏耕丘只匆匆看了明墨白一眼,便一聲緊似一聲地咳了起來,他攥著萬妖奉典的右手也不受控制地劇烈抖動了起來。
夏耕丘像是要把肺咳出來一般咳著,直到一口鮮血噴涌而出,一個紅色的光球也從他嘴里飛了出來。
“噼啪”一聲,那個光球像肥皂泡般在空中炸裂,然后消失。
夏耕丘直起身子,仍然朝著明墨白笑,滿嘴鮮血,模樣猙獰,他說,“可惜呀!你算錯了一點,既然我能讓你擁有五個妖靈,又怎么會讓自己只擁有一個妖靈?”
明墨白不說話,只是笑,那是一種帶著點無可奈何與自我解嘲的笑。
夏耕丘仔細打量一番明墨白,突然,他像嘲笑傻子一樣地說:“不,你算到了,可是卻選擇冒險一試?”
夏耕丘說完,吐掉嘴里的血水,看了看倒地的景以柔和云尚飛,玩味地說:“你怎么知道我不會也殺了他們?”
明墨白冷靜地說:“因為你的目標從來都是人類,不是妖精,這一點從你綁架了師姐,卻把她安置的很好,就可以看出來。同時,你也很清楚,毀掉萬妖奉典只是你的第一步,你為了消滅人類,需要更多的妖精為你的大業效力,更何況景以柔和云尚飛他們并不知道誰是幕后黑手,更加不知道你的陰謀,在他們心里,你仍然是他們最尊敬的夏妖尊。”
“哈哈……”夏耕丘擦著嘴角的鮮血,欣賞地看著明墨白,說道,“如果你不是這么執迷不悟,我們或許會是莫逆之交。”
“是我執迷不悟嗎?”明墨白搖了搖頭,目光犀利,他說,“你想滅掉人類才是執迷不悟吧?”
聞言,夏耕丘瞇起眼眸,冷了目光,質問道:“你難道還沒有看清人類都干了些什么嗎?看看人間陰霾的天空,骯臟的河流,凹陷的大地,光禿的山頭,成堆的垃圾……人類就像是永不滿足的強盜,他們正在毀掉我們用生命在守護著的家園。”
明墨白并沒有退縮,他說:“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還知道,如果我的腿上長了瘡,我不會把腿砍掉,我會看醫生,我會吃藥打針,我會等著它慢慢康復。我更知道人間有以柔和尚飛愛著的父母,有藍婷,還有藍婷愛著的叮咚,還有曾經背棄了我的明墨陽……有這樣千千萬萬雖然不愛我,可是我卻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去死的人。”
“你就是個大傻瓜!”
“你才是個大傻瓜!你真的以為滅了人類,人間就太平了嗎?”明墨白微微一笑,“師姐曾經說過,我們是同一個身體里的細胞,如果人類滅亡了,那么妖精真的還能好好地生存下去嗎?”
夏耕丘抬起袖子狠狠地又擦了一下嘴,仿佛懷疑總也擦不干凈的樣子,惡狠狠地說:“那你就看著吧!”
此話一出,夏耕丘也不再廢話,他迅速解開結界,然后單手結印,掌心朝向明墨白,明墨白隨即被掀翻在地,動彈不得。
此后,夏耕丘就不再費心搭理明墨白,開始專心對付萬妖奉典,他似乎認為火焰對付不了萬妖奉典,于是,便祭出一柄模樣古怪的巨斧朝手中的萬妖奉典砸去,一下又一下,錚錚作響。
明墨白以一種極不舒服的姿勢趴在地上,他努力動著眼球,卻是徒勞,真是可笑!他原本還打算憑著自己的超能力和夏耕丘拼命的,沒想到夏耕丘強大到連這樣的機會都不給他,此刻的他覺得自己既可笑又可悲,卻是已經笑不出來了。
不遠處的景以柔和云尚飛還在昏睡著,明墨白知道自己下手的輕重,更知道他們一時半會兒還不會醒來,他對這一點很有把握,因為他可是師父心目中的第一名,想起師父,他覺得很諷刺,如果師父知道自己教出來他這么一個大叛徒,會是何種表情呢?
其實,明墨白并不關心這些,他戀戀不舍地看著景以柔和云尚飛,一遍又一遍。
唉……真想再看看睜著眼睛的他們。
如果能再和他們說說話……
如果能再看看他們臉上的笑容……
該多好!
他還沒能認真地和他們道個別……
就再也見不到面了……
再也不能一起等待春天來臨……
再也不能一起去山坡上狂奔……
再也不能一起去大河邊野炊……
再不能爬上那個丑到極致了的樹屋……
再也沒機會去捉夏天的知了猴……
再也沒機會爬上師姐家的房頂……
再也沒機會聽師姐訓話……
因為……
他知道,夏耕丘毀掉萬妖奉典后,第一件事就是殺他滅口。
可是,以柔和尚飛會活下來!
師姐也會好好地活著!
雖然,再也沒有了他……
他問自己,有沒有后悔來到妖界?
他眼圈泛紅,卻說不清楚。
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美好到他真的不想死。
可是如果不來到這里,他的人生又怎么會這么美好?
這就像是一個人身體健康時,沒有意識到沒有病痛就是幸福,整天為了很多不相干的事,自尋煩惱,折磨自己,可是有一天生病了,才發現自己原來一直身在福中而不自知,終于他想開了,不再自尋煩惱了,可是卻發現已經沒有了寶貴的時間。
人生吶,總是這么容易就錯過,卻又那么殘忍地不給任何人反悔的機會,無能為力地讓人抓狂。
可是,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他想活著!
他想站在陽光下!
他想要長大!
他想成為他自己!
他想用自己的雙手建設自己的家園!
他想有一個家,
一個沒有爭斗沒有拋棄的家。
他還想有一個愛人,一個志同道合又相親相愛的愛人,他要全心全意地愛著她,愛這個家。
他還想養大狗剩,雖然一開始他并不喜歡它。
他還想做一個稱職的父親。
他想將自己不曾得到過的父愛都給自己的孩子。
他還想陪著他長大。
他還有很多想做的事情……
他不能死!
他想要爬起來,他想要去拼命!
他想要拼命活下去!
可是他做不到!
他連捏緊拳頭都做不到!
他做不到……
一滴淚水滑出眼眶。
他不甘心!
他好不甘心……
突然,身后的夏耕丘不知為何突然吼叫了一聲。
明墨白沒法轉頭,所以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現在無論發生什么,對他來說都可能是好事,因為事情已經到了壞得不能再壞了的地步,他想起了“觸底反彈”這個詞,便開始將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聽覺上,從錚錚作響的擊打聲中辨認著其他的動靜,唯恐錯過了什么。
只聽,一個女子清脆悅耳的聲音想起,她問:“你為什么要毀了萬妖奉典?”
明墨白不知道為什么祭壇上會突然出現一個女子,可是卻從她的問話里聽到了希望。
夏耕丘似乎覺得沒必要說話,所以沒有搭話。
女子又說:“你這樣是會受傷的。”
夏耕丘還是沒有說話,金屬猛烈撞擊的聲音不絕于耳。
女子疑惑地又問:“萬妖奉典是女媧送給我們最后的禮物。你為什么要毀了它?”
夏耕丘終于說話了,他說:“它讓妖精們變成了任人宰割的豬狗,誰要這樣屈辱的禮物?”
明墨白從夏耕丘的聲音里聽出了不甘和委屈。
女子說:“那不是屈辱,那是保護。”
夏耕丘對這一回答嗤之以鼻,他說:“永遠都不能傷害人類,哪怕他們要傷害你。這叫哪門子的保護?”
女子不解地說:“這就是保護呀!”隨后她耐心地解釋道,“不傷害,也就不會被傷害,沒有戰爭的和平相處不就是保護嗎?”
“你問問那些被人類滅絕了的生物,它們曾經傷害過人類嗎?可是它們的下場又是什么?和平?笑話!”
女子沉默了一會兒,問:“所以,你毀掉萬妖奉典,就是為了你能夠傷害人類嗎?”
夏耕丘沉默不語,依然砍著萬妖奉典。
女子說:“可是人類并沒有傷害妖精,你卻要傷害人類,你這么做又和人類有什么區別,你又有什么資格譴責人類?”
夏耕丘并無反應,那女子像是在唱獨角戲,她說:“如果能力強大的一方不首先選擇良善,選擇不傷害弱小,又怎么能保證和平相處?沒有了和平,人間和妖界都將成為煉獄。”
過了一會兒,她又說:“你真的沒有什么想說的了嗎?因為你并沒有說服我。”
明墨白估計夏耕丘根本連看都沒有看那女子一眼,因為金屬相撞的聲音越來越頻繁地響起。
女子嘆了口氣,說:“從萬妖奉典存在至今,你還是第一個想要毀掉它的人,我很想理解你,可是既然你放棄了申辯,那就承受你的罪過吧!”
女子的話音剛落,就聽夏耕丘慘叫起來。
女子冷冷地說:“你先后用三昧真火和無業火,以及盤古神斧,攻擊過萬妖奉典,現在一一奉還,此為女媧娘娘親自所施無象反噬之法。”
女子說完這些,便再也沒有說話。
明墨白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經神秘地消失了,就像她突然出現一樣,夏耕丘也在嚎叫著掙扎了一會兒之后,沒有了動靜。
緊接著,明墨白突然就發現自己能動了,就好像麻藥的藥效過了一樣,他爬起來,轉頭去看,只見祭臺上的那一角已經空空如也。
沒有夏耕丘。
也沒有萬妖奉典。
更沒有那個神秘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