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媧紀年,兩百五十萬兩千零一十九年,華歷臘月十八,星期天
晚上11點多,他們進入了祭壇,之所以沒有早點來,主要是因為害怕在死一般的寂靜里無所事事地等待。
三個人背靠在一起,坐在祭壇中央
云尚飛抱怨著說,還是來的太早了。
景以柔膽怯地瞅著這個黑黢黢的世界,心里的恐懼到達了頂點。
明墨白則一反常態地嘮叨起來,一會兒細數來到妖界經歷的點點滴滴美好,一會兒又說他很感謝師姐,感謝以柔和尚飛,過一會兒,他又毫不留情地指出他們兩個的缺點,希望他們以后能改正。
景以柔把他的聒噪解釋為他在努力打破這里的死寂,讓她和云尚飛能分散點注意力。
云尚飛卻很不領情,他對明墨白說:“你知不知道自己很煩呢?你像個小老太婆一樣,你就不能讓我集中注意力地想想其他事情嗎?”
明墨白沒有回嘴,這讓習慣了聽他們倆斗嘴的景以柔覺得有些尷尬,于是,她為了打破這種氛圍,便趕緊問云尚飛:“你要想什么事情?”
云尚飛嘆了口氣,說:“今天羅子芳和我說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他說如果把書院里的雞抓住,使勁摁到地上,然后在雞的面前畫一條直線,雞就會靜止不動,這是不是很奇怪?”
“是呀!”景以柔疑惑地問,“雞為什么會這樣呢?”
云尚飛仰頭45度角,想了想,憂郁地說:“羅子芳告訴我,雞一定是正在忙著計算那條線段的長度,沒閑心瞎動彈。”
“噗呲”一聲,明墨白笑出了聲。
景以柔也反應過來,嗔笑著用胳膊肘去撞云尚飛的胳膊。
只見,云尚飛一臉“得瑟”地說:“對嘛!這才應該是我們!”
緊接著云尚飛又講了幾個笑話,直到黑斗篷低沉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他并沒有現身,只是說:“開始吧!”
前一秒還笑得前仰后合的三個人,立馬坐好,氣氛雖然突然變得緊張起來,可是景以柔已經沒有一開始那么害怕了,他們動作熟練地念咒結印,很快順利地喚醒了五根圣柱,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真正地做到這一點,景以柔發現現實情況和明墨白幻術中的并不一樣。
原來,五根圣柱底部的石座是建在同一個圓環狀的基座上的,此刻,這圓環狀的基座好像一下子通了電,像車輪繞著軸一般做起了圓周運動,并且速度越來越快,最后,在他們眼前形成了一個看起來密閉的空間。
景以柔他們在這個不斷晃動的五彩光柱中,猝不及防地進入了幻境。
……
云尚飛的幻境
迷霧中,一個穿淡藍色衣裙的長發女子款款地走過來,遞給云尚飛一頂璀璨奪目的皇冠,她微笑著說:“只要你戴上這皇冠,便是這里所有人的主人,所有人都將臣服于你。”
云尚飛心想還有這種好事?也沒細想,便喜滋滋的接過皇冠,戴在了頭上。
迷霧散去,云尚飛坐在高高寶座之上,樂呵呵地看著臺下跪了一地的眾人。
他欣喜若狂地發現了自己真的成了皇帝,就像電視劇里那樣,他立馬裝模做樣地抬起手,說:“平身。”
眾人叩謝圣恩,起身。
云尚飛打量著他的大臣們,景以柔和明墨白也在其中,他朝他們擠眉弄眼,可是他們壓根沒敢抬頭看他,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是皇帝了,擁有了最高權力的皇帝。
他得意地大笑,張狂地直拍大腿,嚷嚷著:“看看,這下還有誰……還有誰敢逼我寫作文!不,是朕,誰要敢禁止朕吃甜食,朕就殺……不,朕就打他一個腦瓜崩!”
他似乎覺得這樣不夠過癮,于是,站起來,學著電視劇里皇帝的模樣,將袖子甩得很響,做作的神情帥到沒眼看,他說:“朕要做一代好皇帝,朕要保護好你們,朕要保護好自己的地盤。”
底下眾人山呼萬歲。
云尚飛一樂,說:“退朝。”
眾人面面相覷,云尚飛解釋道:“我餓……朕餓了!來人呢!準備滿漢全席!”
接下來的幾天,云尚飛是真真切切地體驗了一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隨心所欲的極樂生活。什么早朝,什么奏章,什么議事都在他第一次略有膽怯地拒絕了之后被廢除了。更是在他彈了幾個膽敢唱反調的大臣的腦瓜崩以后,再也沒有人敢拿這些事情來煩他了。
于是,他每天有大把的時間來吃喝玩樂,雖然明墨白和景以柔不愛來皇宮陪他玩,可是他身邊有的是人,那些人都圍著他轉,并且總是挑他愛聽的話說,因為如果有人膽敢說半句他不愛聽的話,他就立刻打那個人的腦瓜崩。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發現他生活的這個宮殿好像能讀懂他的思想,因為現在他想要什么,已經用不著他開口了,比如,他想吃蜜餞,只要他腦子一轉,準有人送到他眼前來。再比如,誰惹他不滿意了,他那么一想,就有人沖上前來給那罪人一頓的腦瓜崩。
這樣一天天下來,他懲罰的人數與日俱增,因為他吃飽喝足玩膩了,就會越來越覺得無聊,打別人腦瓜崩成了他打發無聊時光的一項還算有趣的娛樂活動。
一天,云尚飛實在無聊得慌,便想起了明墨白和景以柔,于是下令讓他倆來皇宮陪自己玩樂。
可是剛一見面,明墨白就指著云尚飛的鼻子罵“昏君”。
這讓唯我獨尊的云尚飛皇上怎么忍得了?尤其還是在已經很久沒有人和他唱反調的情況下。
他可是這個世界的絕對權力者,他所到之處都是一片贊美之聲,雖然他已經胖成了球,可是這一點也不妨礙別人對他完美的頌揚,這么完美的他已經聽不得任何一句規勸他的話了。
當時,云尚飛瞪著明墨白,恨不得沖過去咬死他,這還是他戴上皇冠成為皇帝以來,第一次這么憤怒,他渾身顫抖著,對明墨白嚷:“你怎么敢?看我……看我不殺了你!”
這里是他的皇宮,他是這個宮殿絕對的主人,于是,在他暴跳如雷時,站在他對面的明墨白像是心臟病突然發作一樣,直挺挺地倒地而亡了。
一旁的景以柔驚恐地看向他,像是看著惡魔。
云尚飛不喜歡這種眼神,他也不想看見景以柔了。這個念頭也就這么一轉,景以柔立刻也倒地而亡。
這下,云尚飛真的害怕了,他曾經的兩個好朋友一下子都變成了死人,他捂著腦袋,不敢靠近他們冰冷的尸體,這是他做皇帝以后,第一次感覺到后悔,感覺到害怕。
正在這時,師姐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她指著云尚飛鼻子罵他是殺人犯。
云尚飛痛苦地閉上眼睛,不敢說話,害怕害死師姐。
可是,師姐還是直挺挺地倒下了。
云尚飛驚恐地去扶,可是師姐已經沒有了氣息。
他驚恐悲痛自責著,卻聽頭頂的皇冠說:“你應該高興不是嗎?你是這個世界絕對的王,所有你不想看到的都將消失,所有你認為不正確的都將改變,所有你咒罵的都將死去。”
他大喊著不要!
皇冠卻只反復說著一句話:“你是這個世界絕對的王!”
此后,他身邊又陸陸續續有人死去,原因只是因為他在心里抱怨了一句像是“這菜是給人吃的嗎?”,“這舞,跳得沒眼看!”,“別出來丟人現眼了!”,“這人長得真丑還出來嚇人?”,“他穿的這也叫衣服?”一類的話。
于是,他開始注意自己的念頭,因為不想再看見有人突然倒地死去,因為他。
可惜,他沒辦法不讓自己產生念頭,而從他頭腦里冒出來的哪怕再微小的念頭也會被王冠捕捉,然后執行。
于是,他開始躲著別人,活成了孤魂野鬼,即便如此,他也躲不過人的糾纏,因為他只要一閉上眼睛,這些人就會出現在他夢里,他夢見和明墨白在一起玩耍,然后哭著醒來;夢見景以柔拿著刀追殺他,然后被嚇醒;夢見師姐將他踹下寶座;夢見那些因為他而死的人找他報仇……
后來,他開始害怕睡覺……
終于有一天,他躲在房間里連飯都不肯吃了。
那個送他皇冠的女人卻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低頭憐憫地看著已經骨瘦如柴的他,問:“你還想要這頂皇冠嗎?”
他哆嗦著去摸他的皇冠,突然想起皇冠曾說,他是這個世界絕對的王……
可是……
如果因為他一點點的不滿就要一個人死……
如果作為絕對的王,就有權傷害身邊的人……
如果戴上皇冠,他就必須孤獨終老……
那他還要什么皇冠?
他一把抓住了曾經讓他欣喜若狂的皇冠,氣憤地說:“我不要!這根本就不是皇冠!這是詛咒!”
女子說:“摘下來吧,摘下來你就可以回家了。”
他一把扯掉頭上的皇冠,摔到了地上,剛想再上前補上幾腳,眼前突然亮光一閃,地上已經沒有了皇冠。
而他走出了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