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來,林汐已經(jīng)做好了大家的早餐。他總是起得比我早很多,不是幫爸爸收拾花園和菜園,就是幫媽媽準(zhǔn)備早餐,而我,總是起的最晚的那一個。“這點你們可一點都不像。”有一次媽媽湊到我跟前偷偷說,“林汐可比你勤快多了,你呀,就是我們嬌生慣養(yǎng)出來的,什么都不會做。”這倒是真的。可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我已經(jīng)比以前起床早,而且,我也一心想著什么時候?qū)W學(xué)做早餐,嗯,一定要學(xué),盡管以前我對做家務(wù)是那么不屑。
昨晚的睡夢太真實,我總覺得他身上散發(fā)出的味道,和我發(fā)燒那天,他抱住我時,一模一樣,直到清晨,我都不能相信,他真的只存在我夢里。早上剛起床的時候,我站在陽臺上,看到他端著盤子從廚房走到餐桌,一如往常沉穩(wěn)而優(yōu)雅,他向來從容。我試圖從他臉上找出一點蛛絲馬跡,但又是徒勞。盡管我們這幾天相處得近了很多,但是他依然有很多我猜不透的東西。而我也不再懷疑,昨晚的擁抱,僅僅是夢而已。
吃完早餐,等大家都出了門,我便去找艾莎,如果沒有別的事,艾莎一定還在家,她習(xí)慣睡懶覺,通常比我起的還晚。艾沙家離我家不遠(yuǎn),在一片小矮房中間,外觀刷得最新、最亮,墻頭還有花,特別好辨認(rèn)。
大門沒有鎖,房門也虛掩著,我很容易就進去了。果然,艾莎在,正在鏡子前試穿衣服,看來是準(zhǔn)備出門。
“你一個人在家怎么不鎖門?”我不知該怎么開場,只好一副關(guān)心她的語氣。
猛然聽到我的聲音,她著實吃了一驚,臉上捎帶慍怒,“沒人跟你似的,不敲門就進來。”她對我怒意未減,只消再爆發(fā),就把我從她家趕出去。見我沒皮沒臉地進來坐下,她也干脆坐下,順手撿起一根煙,點燃了抽起來。
這下輪到我吃驚了,“你什么時候?qū)W會抽煙了?”我知道得很清楚,以前,她很討厭抽煙。雖然,她看上去像那種痞氣十足的壞女孩,但是她向來排斥抽煙,甚至討厭抽煙的人。“你不是不喜歡抽煙嗎?”我沒想到,這些天,她的變化也這么大。
“你不是抽嗎?”她回答得直接而干脆,我竟無言以對。“要不要來一根?”她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又撿起一根遞給我。
我在腦子里搜尋著,她是怎么知道我抽煙的,“你又何必學(xué)我呢,”我將煙叼在嘴里,等著她幫我點燃。一絲苦澀滋味涌上來,原來她那么在意我。
“別的不好學(xué),抽煙還是很好學(xué)的。”艾莎點煙的樣子已經(jīng)很上手了,抽起煙來動作更酷,讓我想起法國電影里那些抽煙的女明星。“再說了,我發(fā)現(xiàn)抽煙還是有很多好處的,你不知道城里那幫小年輕有多喜歡我這樣子,在吧臺旁這么一坐,立刻有一堆帥哥上來給我點煙。”她說的好像她很喜歡這樣似的。
而我確定她并不是,“艾莎,我知道你最近憋了一肚子委屈,我……”
“哈哈哈,”她笑起來,打斷了我的話,猛抽一口煙,“委屈?怎么會?我好得很。”
“就跟尕娃子?”我終于道出此次來的目的,“你跟誰也不能跟他啊。”
“怎么不能跟他,他喜歡我,喜歡的要死要活的,為了和我在一起,把他以前那些馬子都甩掉了,我說東他就不敢說西,我要怎樣他就怎樣,怎么,放著這么喜歡我的男人不用,讓我去找誰?”艾莎用一種“你管不著”的不屑語氣回答我。
“你傻呀,他今天甩了那幫女孩子,明天就能照此辦理把你也甩了。”我扔掉煙,不明白她那么聰明一個人,怎么在這件事情上犯糊涂。
“南雨,我不是你,我也當(dāng)不了你。你生下來就有一堆人捧著,眾星捧月一樣把你養(yǎng)大,你什么也不缺。也不是誰都像你一樣,不僅有個聰明的腦瓜子,還生得一副好皮囊,想找誰不是分分鐘的事兒?這縣城里,你看上過誰?你有資格談清高、談品位,我可沒有。你有底氣喜歡林汐,我可沒有。不是人人都能像你一樣,想喜歡誰就喜歡誰的。”她滿嘴吐著煙圈,連帶著把這些話,也一并吐了出來,就好像積壓在心中很久終于可以釋放一樣痛快。
“我和林汐,其實沒什么的。”說這話的時候,我都覺得心虛,鬼知道我心里多想和林汐有什么。我知道艾莎嫉妒,她也喜歡林汐,也許,不止這一點,她怕我和林汐的關(guān)系破壞了我和她之間的友誼,而且已經(jīng)破壞了。
“行了南雨,別騙我了,也別騙你自己了行嗎?”艾莎苦笑起來,“別人也許看不出來,我還看不出來嗎?從林汐第一天出現(xiàn)在你面前,你就徹頭徹尾喜歡上他了。”她探過腦袋,和我臉對臉,以一種憐憫的眼神望著我。
我心里一震,心知艾莎說的對,她比我還了解我自己,我所有的心事,她一眼就看破。除了沉默,我無法反駁。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叫艾莎的美麗女孩,還有誰比她最懂我?可是我這個笨蛋,竟然蠢到為了一個摸不著的人,要丟掉這么珍貴的友誼。“艾莎,你那么好,你值得更好的。我是怕尕娃子會傷害你,他算什么東西?”我差點哭出來,為她也為我自己。
“你難道真的不知道,我的那個更好的在哪里嗎?”艾莎盯著我往我臉上噴一口煙圈,苦笑。
突然之間,我好像明白了點什么,但是并不確定,艾莎和我在一起太長時間了,我們好得和一個人一樣,怎么能像兩個人那樣相好呢?正當(dāng)我疑惑時,尕娃子闖了進來——原來艾莎這身打扮是準(zhǔn)備和他約會去的。
“艾莎,跟我走。”尕娃子一副命令的口氣,眼睛卻瞪著我,像下一秒就要把我吃掉一樣。
艾莎見尕娃子來,忙抽出身,“快滾出我家,越遠(yuǎn)越好。”她低聲吼我。
真是難以置信,我就這樣被艾莎趕出她家。回去的路上,我很難過,為艾莎也為我自己。她早就看透我,我又何苦自我麻痹。我為什么就不能告訴他,為什么就不能告訴他。
我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直到晚飯都沒有出來吃,爸爸專門上樓來催我,被我擋在門外,他只好隔著門告訴我,明天就要開棺了,要我準(zhǔn)備好明天一早去墓地。然而這一消息并沒有讓我高興起來,想到開棺之后,林汐也快離開了,和艾莎一樣,都不會再理會我,甚至從我的生命里消失,我就更加難過了。
深夜,我爬上屋頂,在晚風(fēng)中一口一口吸煙,任煙灰被風(fēng)吹得四散。艾莎那些含混的話讓我迷惑,回憶這么多年來,我們兩在一起的日子,那么親切自然,我把艾莎給予我的,當(dāng)作理所當(dāng)然,從沒想過有一天她會離我而去,讓我們的友誼變成真空。
我更沒有想過,也許她對我的感情,超越了友誼和親情,可是這些天她的舉動那么反常,讓我不得不懷疑,她對我有那么一絲絲越界的情感。可是很快我又打消這個想法,認(rèn)為自己想得太多,肯定是太自戀造成的。
林汐則更讓我心疼,好不容易我擺正自己,表面上看起來和他淡然相處,其實那不過是一種自欺欺人的方式,我以為,只要用一種全新的姿態(tài)面對他,就可以把那個念頭消除掉。然而并沒有,想和他在一起的渴望,只會比以往更加熱烈。就像現(xiàn)在,我多希望,可以走到他的房間,投入他的懷抱,不顧一切和他在一起。然而我什么也不能做,哪怕對他透露出一點自私的欲望,他都可能永遠(yuǎn)也不會理我。
凌晨兩點的時候,我依然沒有睡,讓微冷的晚風(fēng)吹動我,讓無邊的黑夜吞沒我,在痛苦面前,這些都變得容易忍受,很快就變成一種享受。我沒有睡,想在這樣的夜里,完完全全迷失。
林汐的門響動起來,把我從迷離狀態(tài)中拉回現(xiàn)實。我側(cè)耳傾聽,不知他這么晚出來做什么。然而,沒過兩分鐘,門又關(guān)上了。也許是他去衛(wèi)生間了吧,我這么猜想。幾分鐘后,他的房間傳來音樂聲,很小但是能傳到房頂。我不明白,為什么他這么晚也不睡覺。
就這樣,我在屋頂待了一整晚,而那音樂也響到天亮。